正文 第9章 誰是誰的一念執著(3)(1 / 3)

我說:“付一米,恭喜你脫離苦海參透了佛法無邊。”付一米才咽下一口啤酒,嗆得滿麵不自然的紅,問:“不是一直叫姐嗎?”“你隻比我大一個月。”“大一個月也是大。”“付一米。”“叫姐。”“付一米,我喜歡你。”

付一米一顫,直愣愣地盯著我嚴肅倔強的模樣,扔掉手裏的啤酒罐就逃。

我望著付一米逃跑的背影想,我和付一米16年的兩小無猜是不是也會像那個可憐的啤酒罐一樣被驚嚇得扔掉了?於是我衝著付一米跑遠的背影大喊:“付一米!你汙染環境浪費資源了!快回來撿起你的啤酒罐!”付一米沒有回頭,反而跑得更歡,匆匆幾步就消失在我的視野裏。

我和付一米就在各自沉默的呼吸聲中掛了電話。之後的聯係就愈發少了,偶有聯係都僅是寒暄幾句後被她以繁忙為由掛斷。

我猜她真的很忙,真的很忙。我這樣安慰自己。

臨近高考的那幾天熱得要命,接到付一米的短信是在下午的一個高溫點。付一米說:“光年,回家太急促,沒給你打電話,高考要好好加油啊!還有,18歲生日快樂。”

我原本被數學題堵得酸痛的眼睛瞬間清醒,扔了手裏的《我為高考全力衝刺》就往車站跑。許是正值高溫點的緣故,以往堵得水泄不通的馬路竟然一片豁達,偶有幾輛小車駛過也顯出病態緩慢的模樣。我果真應了那句“我為高考全力衝刺”的宣言,隻是覺得“高考”應該換成“付一米”。

我一路風風火火趕到車站,看見的僅是寥寥數人和偶爾打盹的工作人員。我搖醒穿藍製服的中年婦女,喘著粗氣問:“去哈爾濱的車開走沒?”“早走了。”那藍製服打了個哈欠半眯著眼回答,未過半晌,點著沉重的腦袋接著上下來回地打瞌睡。我一瞬間軟在了地上,數著候車廳頂掛著的日光燈,總共18盞。整整18盞。我的18歲就在這18盞過於光亮的景象裏散了場,連同那個我日夜渴望能在我生命裏拍手鼓掌的人也一起散了場。

我的高考是在付一米匆匆離開後的第三天開始的。我坐在常和付一米聊天的小區裏的高台上喝酒,衝著天上的星星舉了舉杯,說:“付一米啊,你讓我追得好辛苦,你可不可以慢點兒跑,停下來等等我?”

我和付一米的童年是在一個大院度過的,付一米住北院,我住南院。劉夫人和付阿姨在一個單位工作,各自領著各自的小組互掐。工作上的事掐著掐著就演變成了生活裏的互鬥。所以劉夫人就明令禁止我同付家小丫頭玩耍,為此我哭鬧著結束了劉夫人接送我上下學的習慣。我每天起很早去上學,守著北院一直等付一米,然後歡快地跟在她身後看她小小執著的身板,那是我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

讓我想想我是在什麼時候喜歡上付一米的,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隻知道那時聽說付一米連跳兩級直接上了初中的時候我對著劉夫人大哭大鬧了一場。

劉夫人當時暗喜,以為她兒子同她一樣不甘心輸給了付家小丫頭,於是大清早跑到菜市場買了兩條大錦鯉給我熬湯打氣,我卻依然不罷休地哭鬧得更凶,因為我在喝魚湯的時候發現身體裏有一種連魚湯也填不滿的東西正在一點點膨脹,越喝反而越堵得慌。

付一米上的是市裏數一數二的初級中學,當時早被冠上差生帽子的我是萬萬考不上的。老師們都這麼說。

我當時就害怕了,害怕再也見不著付一米了,我急匆匆地跑去找她,她正安靜地坐在書桌旁寫作業,陽光灑在臉上,她的側影如此美好,我看得癡了。付一米回過頭來對我微笑,她說:“光年,快來陪一米姐啊。”

升學考的時候我竟然發揮超常,考進了有付一米的地方。老師們連連稱不可思議,劉夫人也自然長臉高興,四處炫耀:“你瞧吧!誰說隻有付家小丫頭聰明!你看看我家光年,也不算算這光年和米誰遠些!”

我如願踏上了那片有付一米的土地,可我還未來得及適應剛剛開始的新生活,付一米就被調到了可以直接晉級高中的附屬學校。於是,我的生活又成了沒有付一米存在的空洞景象。

付一米依然如常,一臉平靜安然,她說:“光年,可別讓一米姐孤單太久了。”於是,我斬荊踏棘,一路追隨而去。

我上高一的時候付一米高三,她說她的生活因為高考變得急促且短暫。所以,我們相遇聊天的次數屈指可數。我上高二的時候付一米毫不眷戀地離開這座暖和的城市去了遙遠寒冷的地方,我的一切因為她的離開變得淩亂不堪。我喝下一口苦澀的啤酒,我在想那顆星到底離我有多少億萬光年。

回家的時候天已經泛白,我竟然在高考前一天醉倒在付一米最愛去的那個高台。我盡量小心翼翼打開門,才入門,劉夫人就衝我劈頭蓋臉地打來,接著便是她的號啕大哭。

哦,我忘了我還有我的劉夫人。劉夫人帶著哭腔問我:“光年你去哪了?找了你一夜,嚇死媽了!媽以為你也要離開媽了。”我安撫著劉夫人說:“我們家劉夫人什麼時候這麼膽小了?”而後又說,“媽,你別擔心,光年不管走多遠都會回到你身邊。別擔心,別害怕。”

我還有我的劉夫人,我卻忘了我的劉夫人早已沒有了劉先生。瞧我這記性,忘了告訴你,劉夫人的劉先生在我六歲那年為救一個落水的孩子一去未返,而那個孩子就是付一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