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噩耗再次傳來。由於修複過程中,6號賽車使用的一個部件忘記注冊報備,車檢沒通過,取消了一場冠軍成績。此時我們已經幾乎失去了爭奪車隊年度總冠軍的希望。車隊隻能激勵我去爭奪年度車手總冠軍。他們決定改裝出一台更強大更先進的賽車。
新6號賽車在萬千恩寵中閃亮登場,試車結果卻不盡如人意,它一直存在各種機械問題。在比賽還有最後幾圈時,新6號全車斷電,停在彎中,無奈退賽。連續兩場0分,使我的總積分跌出前三。
我決定用回以前的6號。2012年底,上海國際賽車場年度收官決賽。最終,我和它一起登上了總冠軍的位置。工程師激動地跑過來,緊緊握住我的手。一個賽季的跌宕起伏在我腦海中閃回。
它曾是一台沒人看得上眼的工程測試車,現在是一台冠軍賽車;它曾讓我萬念俱灰,也曾讓我歡欣沉醉;它會莫名脆弱,也會異常強大;它如每一個你我,但你我此刻也許正挨著雞窩。我教它如何行駛,它教我如何堅持。或許它會是歡慶照片裏的主角,或許它是照片外的攝影師,但它終於站在它要在的位置。
在2013年,因為比賽規則的改變,它正式退役了。老賽車退役後的命運就是被拆散,各個部件將作為比賽時的備用。於是我把它買了下來,帶回了家。也許未來我會把他運到賽車場去溜達溜達。因為無法上牌,這台車將永遠不能上路。但那又如何,它的使命本就不在公路上,而是在賽道裏。
寫下這個故事,沒有別的意思。6號終究是一台車,一堆機械。它沒有生命,隻有命運。而它的命運也是被動的,它隻能被選擇,被賦予,無法自己選擇,自己賦予。若它當年被撞毀了或被遺落了,也就沒人會知道和在意。所以,它隻是一個故事。我隻是想說:命運就算顛沛流離,命運就算曲折離奇,命運就算恐嚇你,做人沒趣味,別心酸流淚,更不應舍棄。
_Hi,新搬來的你_
1
我要走了。
走之前並沒有人可以供我傾訴,所以我想寫封信給你。我不知道你是誰,在哪裏,有著怎樣的生活和過往,為什麼要搬來這裏,還會住多久。
不過這些並不重要,我總覺得,這個世界上,人和人靠得太近也並不會多溫暖,而我寧願憑空製造一些,不是因為海王星浪漫地盤旋在我的命盤裏,而是因為,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都太孤獨了。
我在這個平租房裏住了兩年,老實講,我對它並沒有太多的感情,這裏不過是一個落腳地而已。就像是水鳥,它們總是隨著季節遷徙,等到天空變得高遠寧靜就會離開,去往春天。我們也追隨著自己的春季,在漫長黑夜裏麵,好像隻有這樣的信念才能讓我在家徒四壁的窘境中堅持下來。
在這一片租住的人幾乎都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和他們一樣,我剛來的時候,也是一副社會新鮮人的模樣,驕傲又膽怯,不願意平庸生活中的任何點滴汙染自己,仿佛世界被我看一眼就足夠飛黃騰達。即便是在吃一碗5塊錢素涼麵的間隙,也不妨礙我勾畫出一幅宏大的職業前景圖。
兩年的時間並不長,很快我就拋棄了以前的自己,向著更現實的方向進軍,看著那些新來的房客對水電費的計算全無概念的時候,我甚至不稀罕哼一聲表示理解。這不是不屑,隻是疲倦。有一天早上醒來,我發現昨晚貼在臉上的麵膜皺成一團滑落在枕邊,我拎著它,好像看見我慘淡又無力的臉。
2
除了那些剛剛畢業的愣頭青,這裏還有一類人,是那些工作幾年以後辭職準備考研的人。我剛住進來的時候,對他們有一種涼颼颼的恐懼,覺得他們可憐又可怕。有一個女人,我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多少歲,但30歲以上肯定沒錯的,她眼底都是枯黃,每天吃很簡單的飯菜,很早就起來去隔壁的大學自習。隻要她晚上一回來,熱鬧的屋裏頓時安靜。大家都知道她每晚要早睡,她睡了以後就沒有人可以說話,她睡眠很淺,隻要有一點聲音,她就會醒。但她不說話,隻是很煩躁地哼一聲,隻一聲,整個屋都安靜了。
我看著她幾乎全部家當都在這個簡陋的房子裏,覺得很悲涼。一個過了而立之年的女人,單槍匹馬地為夢想堅持,所有人都知道,但沒有人會體諒。那種悲涼不像張愛玲所說,是一種參差的對照,而是一抹沉悶的底色上厚厚地蓋著生命的無奈,生活裏那些具體瑣碎的溝壑更是得意忘形地隨意鋪陳,讓你體會到,生而為人,真是很對不起自己。
我幾乎從未和她說過話,有一天,撞見她在廚房裏煮新鮮的玉米,隨口搭了句話,吃玉米好,抗衰老的。
說完我就想咬舌頭,幾乎比她小10歲的我談抗衰老似乎太不合時宜。於是隻好尷尬地笑笑,準備低頭就走。說實話我很怕惹到她,總覺得這種人可能或多或少都有點心理失衡。可是沒想到,她特別單純地睜大眼睛說,真的啊?
那表情,怎麼說呢,滿是純真,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說著她就遞給我一根新鮮玉米,說,你也來一根吧。我當時有點不相信,心想,你這麼大的人了,連這都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