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嵐想著,腦子裏閃過政廉的樣子,輕輕歎息,胸口湧出一股揮之不去的悲傷。
子衿那樣不喜張揚的人,求婚的一幕,卻鋪天蓋地的讓報紙登了出來。她知道,她的兒子,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她,他要成家了。
媽媽知道…
她應的極為自然,何子衿的呼吸卻滯了滯,攥了拳…
病房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他卻不適應這樣的獨處機會,他悄悄看了她一眼…似乎,還是記憶裏的樣子…她那樣的美,美到了心底,他的記憶深處,她似乎一直這樣美。
汪嵐咳了咳,對著他微笑。
何子衿卻笑不出來。
汪嵐再次伸出手,緊緊的,不容拒絕的,握住了他的手。
這是一雙兒子的手,寬大,溫暖,握住了,便仿佛抓住了整個世界。
她的,他的,兩雙手都微微的顫抖。
她的手心,他的手心,分不清到底是誰的,已是一片濡濕的汗意。
“孩子…”汪嵐顫抖著,去夠他的耳朵,她想摸一摸兒子的頭發,她哽咽著,“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當初,有私心…把你一個人留下來,媽媽很後悔…”
何子衿的心裏,狠狠的抽了一抽。
他問自己,恨麼?或者,已經不恨了,或者,已經不重要了。
隻是,他清楚,他的心裏有個坑,既大又深…他距離母親這個人,這個詞,甚至這個人存在的意義,已經太遠太遠。
現在,有個人,出現了,填滿了他心底的那些坑,於是,他便舍不得放掉她。不管旁人說他如何工於心計,如何卑鄙,如何用盡手段,他也隻是不想,那個傻乎乎的常悠悠,離開他的身邊。
他知道外麵有很多說法,說常悠悠麻雀飛上枝頭,說她高攀,說她配不上他…他堵不住那些嘴,也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要她,這幾乎成了一種執念。
他甚至記不起,這種執念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那輕輕柔柔,俏皮又傻乎乎的笑容,甜進了他的心裏。她那張牙舞爪,故意挑釁他的模樣,竟令他難得的莞爾,再也移不開眼…她於他,像是一種毒,上了癮,再無法戒掉。
母親的手,碰到他,有種冰涼的觸感,順著血脈,一路直直的蔓延到心裏。
何子衿很想對她笑,卻始終笑不出來。
他深深的望著她,他的母親,如今一臉的病容,他似乎,很多年很多年,沒有這樣近距離的,靜靜的看著她。
他的話有著哽著,他一字一頓,問:“你覺得自己幸福嗎?”
汪嵐沉默,許久,搖頭。
失去了兒子,她如何幸福?
“孩子…”她柔柔的望著他,微笑,“媽媽做錯了事情,如今要你來承擔…是媽媽對不起你。你現在能跟常小姐在一起,我打心底裏高興。子衿,那你呢。你幸福嗎?”
“這些年,你那麼辛苦,那麼努力的,做了那樣多的事情,你幸福嗎?”她直直的望著他,有些輕微的咳嗽。
她說的泛泛,而不達其意,何子衿心裏卻是懂的。一雙黑眸緊了緊,沉默。
“子衿,所有的錯,讓媽媽一個人來承擔,好不好?”她抓著他的手,盯著他的眼睛,根本不給他拒絕的餘地。
外麵傳來腳步聲,何子衿迅速的將手抽回來,臉色變了變。
門推開,常悠悠風一樣的貼過來:“子衿,你快跟阿姨說說,這麼貴重的禮物,我們不能收。”
何子衿偏過頭去看了一眼,古色古香的檀木首飾盒,裏麵都是些首飾。她另一手拿著的,則是一件紗裙。上麵鑲了許多亮晶晶的珠片和水晶,看得出手工並不精細,出自誰手,他稍稍一想,便能猜到。
汪嵐微笑:“都拿著…真謝謝你能來看我…”
“太貴重了。”何子衿接過首飾盒,他記得,他還有些印象,很小很小的時候,梳妝台上就有的。
“以後呂墨也要結婚,留給他比較合適。”何子衿擠出一絲笑,把盒子放到床頭櫃上。
常悠悠點頭,表示同意。
汪嵐的眼裏閃過一絲失落,眼神慢慢的暗了下去。
何子衿站起身:“不打擾您休息了。”
汪嵐看著他,點點頭,又握了握常悠悠的手,終是什麼都沒有說,隻是望著她。
常悠悠連忙也握緊了她,說:“您要好好休息,身體好了,才能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汪嵐看著她,莞爾,輕輕笑了出來,點頭道:“好,好。你們現在結婚,我還能看到你們生孩子…好,好。”
常悠悠有些臉紅,偷偷看了何子衿一眼,沒有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