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幾年前去世的趙嬤嬤,那位跟著娘子從長安一路來到樟州的趙嬤嬤,跟她反複描繪過美好的長安侯府生活——錦衣玉食,頓頓有肉。
長安?侯府?
薑羲努力在腦海裏搜索這具身體少得可憐的記憶,才從某個旮旯角落,找到了些許畫麵片段——落敗破舊的院,橫眉冷指的仆人。
那便是阿福口中的侯府嗎?
薑羲從乏善可陳的記憶總結得出,這個侯府,應當不是什麼好去處。
“這下有點麻煩了啊。”薑羲摩挲著下巴,低聲喃喃。
“娘子什麼?”單純的阿福,對薑羲心底的顧慮一無所知。
薑羲輕咳了兩聲:“阿福啊,你能跟我好好這身體……我的身份嗎?”
阿福想了想:“娘子是長安南寧侯府的三娘子,娘子的父親是南寧侯,母親是長公主!”
這些話是趙嬤嬤告訴阿福的,話時極為自豪虔誠,阿福記得很清楚。
“那我為何從長安來了樟州?”薑羲問。
“娘子出生時得了癡傻病,為了養病,才被送來樟州老宅。”阿福認認真真地回答,眼裏有些許心疼。
可憐的娘子啊,自打出生起就得了癡傻病,連阿爹阿娘是誰都不知道。
“那我為何住在這玉山?”薑羲又問。
“都怪老宅那些人!”阿福的臉色有了變化,為薑元娘打抱不平道,“娘子的阿爹阿娘明明送了銀錢物件,要好好照顧娘子,結果老宅那群人卻如此苛刻娘子,還將娘子送到山下的白雲觀!白雲觀裏處處都是香客,娘子住著哪裏方便,不得已才搬來這玉山!”
——這下,薑羲算是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聽了個明白。
“養病?”薑羲輕嗤。當真可笑。
阿福懵懂地歪頭。
薑羲卻慵懶地倚著桌子,伸手摸摸什麼都不懂的阿福。
這個單純的丫頭,哪裏看得出那高貴侯府殺人不見血的手段。
一句輕飄飄的養病,便將身為侯府汙點的癡傻娘子,來到陌生的樟州,麵對一群與財狼虎豹無異的族人。
若薑元娘還是薑元娘,就算沒有薑羲靈魂的到來,怕是過不了幾日,也會被老宅的人吃得骨頭也不剩。
這可是身份高於一切的封建社會,若沒有侯府的默許,薑氏老宅的族人怎敢對一個侯府娘子放肆?
大概隻有阿福這個沒什麼心眼的傻丫頭,和那位跟著薑元娘從長安來到樟州的趙嬤嬤,才會相信回去長安的鬼話。
不,趙嬤嬤應該也是不信的。
她隻是用欺騙,讓等待變得不那麼無望。
……
薑羲忽然有些渾身發冷。
穿越已有半月,這卻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她已經離開了將她視若珍寶的家人們。
而她所謂的新“家人們”,輕而易舉就決定了她的生命。
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薑羲都不憚以最大惡意來揣測。
珍惜生命,遠離一切妖魔鬼怪。
薑羲心想,這對她反而是好事。
沒有牽絆,才能揮刀斬斷此身的羈絆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