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行側夫人進門禮那日,我又一次見到了莫珩,客廳內外下人來來往往,看樣子是在準備返程。
莫珩一臉笑意的望著我,我心裏卻隻覺得無比安寧。
他緩緩問我,可願隨他一同回天啟城。
我還以為這件事已經在夫人和莫珩的默許下達到了共識,盡管我不願去:“奴婢的去留,奴婢從來都做不了主。”
“你可以。”莫珩淺笑:“你自然可以做主,我同你們夫人說好了,隻要你點頭,其它的都不是問題。”
我也回以微笑:“條件呢?莫城主接受了夫人的禮物,又該回送什麼?”
莫珩良久道:“隻是些物資罷了。”
我再度笑笑,實在想不透用些物資換取一個隻會消耗無限物資的活人的必要性。
我委婉的拒絕莫珩時,他的神情是那樣驚訝、失落,好像被傷到一樣眼底透出一抹痛色,但我隻能這樣安慰自己,像莫珩這樣的天之驕子多半是想要什麼便有什麼,從未嚐到過被拒絕或失去的滋味,所以一時之間難以釋懷,可能一輩子都難以釋懷,讓我有幸成為他一生中唯一的遺憾吧。
“唯一”二字對女人的吸引力是致命的,就像我寧願當莫珩心底唯一的遺憾也不願離開城府一樣,這真是沒事找事自找虐戀的開始。
三位城主離開啟城的當夜,天黑壓壓的不見星鬥,月亮卻亮的出奇,獨攬風采,以往我和合歡共用的寢室隻剩下了一張榻,坐在上麵,心裏涼的不見底。這是合歡用過的,侍從來整理屋子時,我叫他們收了我的那張,留下這張,留個念想。
合歡登門時,見到以前的榻,愣了一下,再看看我,帶上門,緩緩走過來:“我來最後看一眼,怎麼不留著自己的床?”
我皺眉抬頭:“這還重要麼?睡在那裏不都是在城府麼?”
合歡扯出一抹笑,笑的那樣生動:“聽說你沒有隨莫城主回去,你該隨他走的,這是個好機會,要不然留在這裏,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我說:“合歡,為什麼你不求夫人將你我一起送給莫珩?還是你覺得,留在這裏當個側夫人更合心意?”
合歡微微皺眉:“怎麼不叫我姐姐了,或者夫人,就算是叫名字也是綺羅。”
我說:“我想叫你合歡,以後別人都叫你夫人,城主會叫你綺羅,那麼,我就還叫你合歡。”
關於綺羅這個名,我曾想了想,覺得夫人賜名大抵是出於文人相輕美女也相輕的心理吧,胭脂是陪襯,綺羅也是陪襯,因為一個連筆墨都難以形容的美女通常是心高氣傲、眼高於頂的,很難過自己心裏那道坎的,而我們既然身為侍女就該認這個命,作為陪襯也要做的錦上添花。
合歡一陣恍惚:“哦。”
她臨走前,站在門口,看著月亮背對著我,語絲呢喃的告訴我,她何止請求過夫人將我們兩個一起送給莫珩,她甚至跪在夫人麵前幾個時辰,但是夫人的答案隻有一個:啟城收下莫珩的禮物,隻夠換一個人的,而夫人身邊也不能同時少了兩個好幫手,既然莫珩喜歡“胭脂”,那便留下“合歡”。
然後她說:“其實城主並不像咱們平日見得那樣嚴肅,他也是個令人心動的男人。”
再後來,合歡又說了些什麼,我已經聽得不真切了,隻知道夫人的那些話終於將合歡逼上了退無可退的路,合歡也終於選擇了春秋的選擇。可能合歡突然想通了,認為既然將來隻有終身當侍女這一條路,為什麼不放手一搏當個側室也好,倘若生下一兒半女將來也有個依靠,倘若不能也能利用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榮華富貴中。最主要的是,夫人的話等於間接斷了合歡最後一絲希望,替合歡做出了最認命選擇,合歡又是一個看似認命實則最不甘於被命運擺布的神奇女子,這樣的女子往往口上不說,卻會在關鍵時刻出人意表的選擇令大家都感到意外且難以接受的選擇,用事實證明你瞎了狗眼看錯了人,再讓你重新認識認識她,真是防不勝防。
由此可見,一個人若是叛逆且不受傳統禮教束縛,平時便該帶點相,讓人覺得你不好惹,千萬別惹你,否則你要玉石俱焚神馬的,以免人家看你好欺負就真以為你好欺負於是就放手欺負你,卻反被你反咬一口真的玉石俱焚了,那就真是一生半世也化解不開的活該了。
在這之後,我又聽城主那邊的侍女說,曾在合歡進門前聽見她和城主的談話,離得稍遠,聽不真切,但大抵是說城主終於意識到他將日漸衰老,夫人也將年華不再,百年之後啟城便成了無人可繼的空城。
他們的愛情或許是令人欽羨的,可是愛情不能延續國家,國家是需要生命延續的,這個生命既然不能誕生在夫人腹中,那便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