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君惜(3 / 3)

“所以就自作主張,叫人三更半夜地把她困在屋裏,然後放了一把火?”他隔著桌子,怒不可遏地抓住陳師長的衣領,幾乎把他整個人給拎起來,“她不過是個從小苦到大的小女子,就算是有小偷小摸,那也是為了在亂世之下生存。你怎麼能下的了手?你明明知道她是我的人,你就不怕你殺了她,今後我得了司令的勢,再反過來誅了你?”

陳師長聽的頭皮發麻,鬢間已有滲滲汗珠冒出來。他想了想,說:“昶鴻,老弟,你先別急,第二天我就派人去清理現場,回來的人告訴我,並沒有發現屍體,說不定,她還沒死……”

不等他說完,陸昶鴻已經鬆開他的衣領,轉身往門外衝,一邊走一邊對著門外喊:“下令戒嚴,沒有陳師長的命令,誰都不準出城去!”

警衛員不明所以,探頭往辦公室裏望了望,就見陳師長整著衣服,極無奈地揮了揮手說:“有個要犯要抓,傳令下去,務必配合陸處長的行動。”

017

街頭巷尾、茶棚當鋪,到處都是背著槍的士兵,四處盤查,神色匆匆。火車站、碼頭、橋洞、甚至是貧民窟,隻要是可以藏匿的地方,陸昶鴻都沒有錯過。他就這樣,茫然不息地找了三年,但洛君惜就像是消失在空氣中的一粒塵埃,無影無蹤。

陸昶鴻站在窗前,抱著胳膊,看著守備區來往進出的軍車怔怔地出神。他不信她就這麼葬身火海,隻憑著當初陳師長的一句話,他就沒有理由放棄,可是,她到底在哪裏呢?

“報告!”馬副官敲了敲門,道,“處長,四小姐請你去看戲法。”

他站在原地沒有動:“派人去回四小姐,就說我公務纏身,走不開。”

“可是……”馬副官猶豫了片刻,微微近了近身,壓低了聲音說,“聽說隨行的有位洋人,是來商量軍需要務的。”

“這洋人在中國伸慣了手,事事摻合,處處幹預,如今連軍需的事也不放過?”陸昶鴻轉過身上,輕蔑一笑,隨手拿起桌上的大蓋帽往頭上一扣,“走,瞧瞧去。”

018

園子裏坐滿了人,一個個瞪著眼睛,愕然地盯著台上變戲法的女藝人。那女藝人穿著一身寬大的衣袍,一張蝴蝶麵具把她的臉遮住,隻露著一雙靈透的眼睛。她站在台上泰然自若,表演的得心應手,隻見那圓滾滾的小珠子在她的手上像是活了一樣,時而消失不見,卻又在下一秒莫名其妙地蹦出來,引得台下響起一片嘖嘖的驚歎聲。

陸昶鴻進了園子,往台上掃了一眼,便直接上了二樓。馬副官替他掀了簾子,他一腳踩進去,還沒來得及抬頭,四小姐就迎了出來:“昶鴻,你來了?”

陸昶鴻沒吭聲,隻是眯著眼打量著坐在四小姐身側的洋人。那洋人站起來,用蹩腳的中文同他打招呼:“陸處長,你好,我是俄國的軍火商,這次來是想跟您談一筆大買賣。”

陸昶鴻的鷹眸從他的臉上劃過,冷笑著問:“既然是找我談買賣,又何必去麻煩四小姐?”

“陸處長貴人事多,不麻煩四小姐,隻怕連見都見不到您呢。”

正說著,就聽見台下響起一片抽氣聲,接著馬副官急喊了一句“小心”!

陸昶鴻抬頭一瞧,隻見眼前冷光一閃,一柄飛刀朝著他的心口直插而來。他微微側身,馬鞭一揮,那飛刀就被卷在了馬鞭上。

他的寒眸下意識地往刀上一掃,看見刀柄上用銀鏈子纏著的小玉墜,心裏重重一沉,仿佛有什麼“喀嚓”一聲龜裂開來,連呼吸也瞬間漏了一拍。

是她?

他迅速抬頭,往台下去尋她的影子,隻見她身手敏捷地跳窗而逃。

“馬副官,把那個女人抓回來!”

“是!”馬副官得了命令,把槍栓一拉,“兄弟們,跟我去抓亂黨!”

“等等!”他又想到了什麼,喝住馬副官,鄭重地交待,“一定要抓活的,必要的時候可以放她走,但不許傷她一分一毫。”

019

現場頓時亂作一團,看戲法的人紛紛從座位上站起來,像無頭蒼蠅似的四處逃竄。

那俄國商人早就嚇破了膽,情急之下一句中文都說不出,嗚哩哇啦地說了一串俄文,便奪路而跳,四小姐也在兵士們的護送下離開了現場。

陸昶鴻坐在椅子上,聽著台下桌椅板凳的碰撞聲和士兵們維持秩序的喝罵聲,慢慢地沉下了臉色。他抿了一口茶,似乎是餘驚未息,微微喘了一氣,方才捏起飛刀上的玉墜子細細地瞧。那是一隻小玉蟬,溫潤脂厚,細膩白淨,看上去軟軟的,仿佛她豐滿盈潤的唇。他這樣想著,眼前不禁又浮現起當年把玉墜送給洛君惜時的情景。

這些年,他茶飯不思,曆盡艱辛地找了她這麼久,腦子裏想過千遍萬遍重逢迎時的情景,卻怎麼也沒有料到,再遇見她的時候,竟然會是這樣的場麵。

她就站在台下,拿著那顆小珠子,離他那樣近。熟悉的身形、動作、還有她遮在麵具下的眼睛……他居然沒有認出她來!他有些氣急敗壞,更想不通,她為什麼會這樣恨他,居然想要他的命!

他想的頭痛欲裂,隻想快點得到答案,但馬副官他們礙於他的一句“不許傷她一分一毫”而畏首畏尾,有好幾次都差點抓住那名“女亂黨”,卻又在關鍵時刻被她逃脫。

馬副官帶著弟兄們在城中搜尋了許久也毫無所獲,隻得回來如實稟報。陸昶鴻眉頭深鎖,擰著一個深深的“川”字,想了一會兒,直接提了馬鞭走出去,親自到街上去搜查。

陸昶鴻在城裏搜索了一天,早已是人困馬乏,最後隻好把希望寄托在城門口。城門口已經設了哨卡,所有來往出入的人都要仔細盤查,但他仍然害怕。他不怕那些兵士一個疏忽把她放出去,而是怕她刻意躲起來,不肯原諒他,怕她真的從此與他隔壑生死,永無相見。

他想的全身都發抖,心裏像是破了個洞,鮮血汩汩地往外流。

“你,站住!”一名士兵叫住一個頭包花布巾,手挎竹提籃,看上去行跡可疑的年輕婦女。

陸昶鴻走過去,用馬鞭掀開她的頭巾看了看,發現隻是一張普通的臉,有些蒼白,有些木訥,根本沒有洛君惜的那股子靈動勁兒。他歎了口氣,失望地揮了揮手,示意放行。

她到底去了哪兒?為什麼她會如此狠心?

他想的絕望,絕望到全身都沒了力氣,隻能軟軟地攀著牆根,慢慢地蹲下去。

“處長!處長!”馬副官跑來報告,“城西有座破廟,裏麵有很多難民,少說也得有一百來個,還沒來得及盤查,您說,洛小姐會不會……”

陸昶鴻眸光一燃,瞬間便亮了幾許。他猛地站起來,一躍上馬:“走,去城西!”017

陸昶鴻風塵仆仆地跟著馬副官來到一座破廟前,他四處環視了一下,發現這座廟年代已久,殘敗不堪,不由微微皺了皺眉:“就是這裏?”

“是。”

他摘下帽子,邁過高高的門檻走進去,發現偌大的地方擠滿了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難民。他們有的無家可歸,有的是從外地逃荒而來,聚在破廟裏一直無人問津,結果突然被一群當兵的包圍起來,都驚恐萬狀地地縮起身子擠到一處去。

陸昶鴻眯起眼,目光在人群中掃來掃去。馬副官凶巴巴地說:“你們這裏麵,有沒有人叫洛君惜的人?”

“沒有,沒有。”眾人紛紛搖頭。

“真的沒有?”

有人陡著膽子回答:“軍爺,真的沒有。”

陸昶鴻有些失望,拍了拍帽子,扭頭欲走。就在轉身的一霎,他忽然發現在破廟的角落裏,坐著一個皮頭散發的女人。她穿著肥大的鍋灰色布衫,腳上踩著一雙露了腳趾頭的粗布鞋,頭埋的極底,兩個肩膀一抖一抖的,看上去有些可疑。

馬副官見陸昶鴻盯著她不動,立即走過去,嚷道:“你,站起來。”

她沒有動,反倒向後縮了一縮。

“說你呢,站起來!”馬副官不耐煩地走過去,去拉扯她的頭發和衣服。她縮著身子奮力掙紮,拉扯間,假頭套掉了下來,露出表演時的發型。

陸昶鴻懷著一絲期待,隻覺得心跳如擂。她的臉上黑乎乎的,大概是為了方便藏匿而塗了什麼東西,馬副官拎了一桶水,陸昶鴻就摘了手套,親自擰濕了帕子。

她知道他想幹什麼,仿佛是害怕最後一點希望消失一樣,奮力抗拒,卻無奈被士兵的手扣的緊緊的,隻得任他一下一下地替她把臉擦幹淨。光潔的額頭,明亮靈動的雙眼,高挺的鼻梁,堅毅的嘴唇……五官一點一點地曝露出來。

他以為她不在這裏,也一直在想,或者她已經被火燒的灰飛煙滅,就在他絕望到穀底的時候,那個他以為再也找不回來的人就這樣出現在眼前。

到底是難掩心底的驚喜,陸昶鴻居然不顧旁人在場,用力扳住她的肩膀,輕聲低喚她的名字:“君惜!”

小小的身子微微一顫,接著,一縷冷漠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臉上,盯了許久之後,洛君惜忽然自嘲一般地笑了起來:“還是被你抓住了,我輸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陸昶鴻聞言,微微一怔:“我怎麼會殺你?”

“你不殺我?我差一點就讓你做了刀下鬼,這樣,你都不殺我?”

“君惜,你別這樣行不行?”

“我別哪樣?”她仍是冷笑,“心裏明明是恨我不死,卻偏偏要裝出一副受人冤枉的表情來。陸昶鴻,你就直接一槍崩了我,不用費勁拔力地演這麼一出戲給我看,我也不值得你花那個心思!”

“君惜!”陸昶鴻心裏一急,抓起她的手,隻那麼一瞬間,他便猶遭雷擊,忽然呆住。

他以前也牽過她的手,她的手雖然不像富家小姐的手柔軟細膩,卻也不像現在這樣磨的到處都是老繭,又厚又硬。

她究竟受了多少苦才能活下來,才能把那珠子功夫練的像是生在了身上一樣?

他覺得心痛,嘴裏像是被人塞進一塊黃連,一句話都說不出,隻是牽著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搓著,感受著粗糙帶給手心的輕微的劃破感。

018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砸在窗台上,敲的玻璃叮咚直響,窗台下他親手種的的幾枝杜鵑被雨水澆的抬不起頭來,花瓣調零四落,一副殘敗的景象。

陸昶鴻看著文件,怎麼也靜不下心來,閉上眼睛,滿腦子裏都是洛君惜充滿恨意的表情。他不知道洛君惜為什麼會說那樣的話,隻覺得心亂如麻,所有的事情都像是在滾雪球,係疙瘩,越滾越大,越係越緊,無論如何都解不開。

“報告!”馬副官推門進來,“四小姐打電話來,問那個‘女亂黨’如何處置。”

馬副官等了一會兒,見陸昶鴻不吭聲,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敞著蓋子鋼筆尖發呆,又說:“四小姐的意思是……這個女亂黨差點要了您的命,一定不能姑息,最好是能公眾法辦。”

公眾法辦?那豈不是當眾處決?

陸昶鴻斜眼瞟了他一眼,慢慢地蹙起了眉:“人是我抓的,她操的什麼心?就算她是四小姐,這手也伸的未免太長了吧?”

“那……”

“你把人好好給我看住了,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能探視,包括司令和四小姐!”陸昶鴻想了想,覺得放心不下,於是拿了帽子戴在頭上,開門走出去,“我去看看她。”

這一路走的急,隻有馬副官在身後追著給撐了一把傘。雨勢漸大,把他的肩膀都澆透了,渾涼地貼在身上,著實有些狼狽。但他卻不以為然,站在門口微微撣了一撣便往樓上衝。

小樓裏隻開了幾嶄壁燈,昏昏暗暗的。窗子是打開的,寒風卷著雨水吹進來,一束一束地往洛君惜的身上撲。洛君惜站在窗前,前襟濕了大片,也是一動也不動。窗外黑漆漆的,隻有崗哨上的信號燈一晃一晃,偶爾劃過她死氣沉沉的臉。

屋裏有一股淡淡檀木香氣,微弱的燈光淺淺地勾勒出她的輪廓,一半是沉湎厚重的陰影,一半是她鍋灰色的衣服和被士兵扯爛的半截袖子。

陸昶鴻上了樓,看見她呆呆地立在窗口,抓了件衣服就披在她的身上。她身子微微一顫,下意識地抖了幾下肩膀,把衣服甩下去。

事隔多年,這樣重逢,他還來不及狂喜,來不及跟她團聚,她就已經開始與他這樣疏遠。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她這樣的態度讓他像是走進了死胡同裏,茫然而不知所措。

桌子上的飯菜已經涼了,看樣子,她連動都沒有動過。他的眸光掃過一眼,心中有些微怒,但還是耐著心低聲哄道:“這是專門叫人替你做的,為什麼不吃?”

洛君惜仍是不言不語,仿佛沒有聽見一樣。

牆上的鍾擺不知疲倦地左右來回晃著,滴嘀嗒嗒的聲音混進沙沙的雨聲裏,分辨不出。他定定地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抿緊了嘴唇,毅然轉身離開。

019

陸昶鴻作了一個夢,夢裏的情景很亂,他唯一可以可以記住的便是那一場大火,燒的漫天通紅,叫嚷聲、哭鬧聲混成一片。他聽見她在火海裏喊他的名子,於是拚命地找,那聲音明明近在咫尺,可那一道火幕卻仿佛將他們隔開了天地之遠。

他猛地坐起來,驚出一身冷汗,一顆心跳的厲害。他用手背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就聽見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急忙穿了鞋去開門,就聽見馬副官報告說:“處長,司令的人把洛小姐帶走了,說是要連夜提審。”

陸昶鴻的七魄登時就散了三魄,整顆心倏地一沉,幽深的漆眸又暗沉了幾分。周司令的手段他是知道的,三年前,他隻是給了陳師長那麼一句話,便差點要了她的命,這一次他親自動手,她豈有活路?他越想心裏越驚,哪裏還敢耽擱,抓了衣服撞撞跌跌地就往夜幕裏衝。

020

守備區裏戒備森嚴,崗哨林立,活動哨卡無數,嚴密的連隻蒼蠅也飛不進去。陸昶鴻下了車,不顧守備軍的阻攔,直奔刑訓室,果然看見司令的心腹吳正剛正要把洛君惜綁在刑架上。

洛君惜就像是一隻任人宰割的小貓,胳膊幾乎被扭的變了形,為了減輕疼痛,隻能佝僂著腰。長長的頭發從兩側垂下來,亂糟糟地糾結在一起,微微遮著她那張又驚又駭的臉。

陸昶鴻心疼萬分,氣急敗壞地衝過去,掏出槍,死死地壓在吳正剛的太陽穴上。

“誰準你們動她的?”他大概是太過激動,額角的青筋暴出,瞪著腥紅的眼睛,食指摳著板機,聲音大的像是要喊破了喉嚨,“信不信我現在就崩了你?”

吳正剛倒是不怕,麵帶輕蔑地冷笑道:“國有國法,軍有軍規,陸昶鴻,司令的命令,你也敢違抗?”

“我不管是誰,隻要是打她的主意,我就不許!”

陸昶鴻一邊喊,目光卻是朝著馬副光看過去,微微一挑。馬副官心領神會,立即帶人去給洛君惜鬆綁,就在這個時候,外麵響起一陣腳步聲,接著,幾個士兵衝進來,舉著槍,呈包圍之勢將所有的人團團困住。

“幹什麼?”馬副官見來人氣勢洶洶,也毫不示弱地撥出了槍。

兩撥人就這樣對峙著,所有的人都摒著呼吸,繃著神經,僵持不下。空氣一點一點地開始凝結,一雙雙森眸緊緊地盯著對麵黑洞洞的槍口,把食指摳在板機上,隻要任何一方稍有異動,就會血濺當場。

“都住手!”

周司令背著手,嘴叼著一根煙,步態緩慢地走進來,似乎早就料到陸昶鴻會來,表情不慍不怒,打量了洛君惜幾眼,便又把目光落在陸昶鴻的身上:“昶鴻啊,為了區區一個女人,你就敢夜闖刑訓室,棄軍法於不顧?”

陸昶鴻收了槍,冷道:“她不過一介平民,何罪之有?”

“一介平民?有膽子行刺我的得力幹將的女人,唯一的身份就是亂黨!”

陸昶鴻眉峰一皴,急切地辯駁:“她不是亂黨,她隻是對我有所誤會,一時糊塗才會對我下手。我跟她不過是私人恩怨,跟政治無關!”

“色令智昏!這就是我們軍校培養出來的高級軍官?”周司令深吸了一口氣,剛要發作,卻又忽然忍住,語重心長地勸道,“作為一位軍人,你應該做到公私分明。”

“公私分明?”陸昶鴻忍不住冷笑起來,“難得司令跟我講公私分明。去年,前方將士的三萬件棉衣不正是司令跟我打了個招呼,就把訂單給了華明染織廠?再說的遠一些,三年前,司令派我外出公幹,然後趁機在高門胡同放了一把火,想要燒死我最愛的女人,而滿足自己女兒的私欲,這就是所謂的公私分明?”

自始至終,洛君惜都沒有說話,大概是因為絕望或者是別的原因,連目光也顯得有些呆滯。但聽到陸昶鴻的話,卻像是被什麼電了一下,周身一震,表情忽然變得異樣起來。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陸昶鴻的跟前,目光哀爍,顫著著嘴唇一字一句地問:“三年前……那場火是他們放的?你根本就不知情?”

陸昶鴻鄭重地點點頭:“怪我當時疏忽了,一門心思地以為有份緊急任務要完成,卻不想在途中就接到你被大火燒死的噩耗。”

“你回來之後,去高門胡同找過我,是不是?”

“是。隻是我去找你的時候,那裏早就成了一片焦土,我在殘垣瓦礫中翻了三天,什麼都沒找到。”

“怎麼會這樣?我還以為……我還以為……”她後退了一步,絕望的雙眸裏已經湧出一團淚霧,越積越盈,隻稍稍一觸便會決堤。

陸昶鴻上前一步,抓住她冰涼的手指追問:“你以為什麼?”

“我還以為,你為了能和四小姐結婚,所以故意設下了個局,假裝去了廣州,然後再派人來放火……”她想到白天在園子裏刺殺他的情景,從腰裏摸出飛刀,用力一擲的瞬間,冒著寒光的刀尖直刺向他的咽喉,如果那個時候,他沒躲開,如果那個時候,他倒了下去……

“我……我差一點就……”她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哆嗦,不敢再往下想,腿上一軟,往後打了一個趔趄。

陸昶鴻衝上前去,她便跌落在他的懷裏,單薄的好像蜻蜓薄透輕盈的翅膀。他兩隻手緊緊地扣著她的腰,這才發現她已經瘦的脫了形。

三年來,她帶著對他的癡與恨挨過了多少個日日夜夜,直到如今才發現一切都隻是一場誤會,她所有執念,所有讓她活下去的堅持,都在這一瞬間灰飛煙滅。

洛君惜抬起頭,精神頹然,眼裏盛滿了千言萬語,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是顫著嘴唇,黯然地落淚。

陸昶鴻抓著她的手,眼裏深情無限:“我知道,我都知道,君惜,你別急,我不會怪你的,我找了你這麼多年,怎麼舍得怪你?”

“好一個患難情深!”周司令眉頭一皺,目光裏透著一股寧為玉碎的決然,厲聲問,“陸昶鴻,我隻問你,你可是選了她?”

陸昶鴻將洛君惜往懷裏一攬,沉聲道:“是,自始至終,我選的人就是她!”

“既然如此,我偏就不讓你如願,要麼是你,要麼是她,反正總有一個人是要死的!”周司令冷冷一笑,掏出槍來拉動了保險。

烏黑的槍口在陸昶鴻和洛君惜之間來回地晃動著,如同一顆地獄之眼,陰冷的讓人惶惶。洛君惜不知哪來的勇氣,忽然掙脫陸昶鴻的懷抱,拚命地朝周司令撞過去。

“君惜!”

陸昶鴻來不及追,隻聽“砰”地一聲槍響,第一顆子彈在腳底下碎開了花,第二顆子彈便鑽進他的身體裏,血濺四射。

021

又是一年春天,天氣乍暖還涼,早春的柳芽剛剛冒了嫩,像是給朗城披了一層淺綠色的春裝。大街上,一個穿著軍裝的男人穿堂弄巷地追著一個女賊。那個女賊調皮地晃動著兩根手指,神采飛揚,得意萬分,而那個男人則一臉寵溺地望著她,大聲吼道:“賊婆娘,那是我的絕密文件,不能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