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歌的心刹那間碎成了一片片,她隻能怔怔地瞪著那不停搖晃的窗口。
窗外,黑暗中隻有風雪掃過的聲音。
“囡囡……”她輕輕喊了一聲,如子夜般漆黑的眸中瞬間猩紅一片,轉瞬,溫熱的液體順著眼角滑落,在這昏暗的屋內閃爍著妖冶的紅光。
“李碧如。”轉身,那一具瘦弱如風中蘆葦的身體竟然爬了起來,朝李碧如撲了過去,李青歌枯瘦如柴的手指狠狠掐上了李碧如纖白柔嫩的脖頸。
李碧如雙眼瞪大,惡毒的鳳眸裏映出張氏狠絕的臉以及她雙手高高舉起的石頭。
意識一點一點消弱,懷裏空了,耳邊似乎聽到囡囡微弱的哭聲,但很快就沒有了。
生命到了極限,一片白茫茫之中,眼前閃過一幕幕過往的片段。
與爹、娘、親弟相處的快樂童年,到高家之後,與那些人生活的點點滴滴。
尤其是與高逸庭,那個從小就與自己定親的男人。
為了他,她受盡委屈,就連爹娘的冤仇也生生放下,到最後,卻終究逃不過這樣的下場。
就因為她已經沒了利用價值,就因為她與囡囡的存在擋住了他大好的前途,所以,便不得不死?
好狠,好毒。
好恨!
“姐姐、姐姐……”耳邊傳來小男孩焦急的聲音。
李青歌頭疼欲裂,卻覺得這聲音好生熟悉,“誰?”
“姐姐、姐姐,我是畫兒。”
青山綠水間,一條船緩緩行駛著。
船艙裏,丫鬟醉兒以及小男孩李青畫守在床邊,看到女孩的睫毛輕輕顫著,似乎要醒了一般,李青畫立刻欣喜地抓著她的手。
“小姐、小姐……”醉兒也跟著欣喜地喊了起來。
畫兒?畫兒!她的畫兒,她的弟弟嗎?
眼皮好重,似乎怎麼用力也睜不開。
“畫兒。”李青歌慘白的唇微微動了動。
李青畫忙握住了她的手,很懂事地將她冰涼的手貼到自己的臉頰上,“姐姐,畫兒在這兒、畫兒在這兒……”
那溫熱嬌嫩的觸感,那般真實。
李青歌一陣歎息。
可是,怎麼可能,畫兒他八歲便已跌入荷塘淹死了。
“姐姐,快醒醒……”看她儼然又要睡去的模樣,李青畫急得直搖她的手。
“小少爺,快別搖,你這樣子小姐會難受的。醉兒,你怎麼還在這兒,讓你燒的開水燒好了嗎?”
這個聲音,即使溫和如三月春風,她也記得它的主人在柴房裏想殺她時臉上的狠戾與殘忍。
張氏,她的乳母。
李青歌雙眸一睜,燦若星辰卻冷若冰霜,帶著徹骨的恨意,直直瞧著張氏。
宛若無數細針刺來,張氏被瞧得渾身不自在,心中有些發虛:難道這小賤人覺察到什麼了?可是不可能,她做得那麼隱蔽。
轉念一想,許是她落水嚇著了,才會這般驚悚。
“姐姐,你真的醒了,姐姐。”床邊的李青畫見姐姐睜開眼睛坐了起來,高興地撲到了她懷裏。
耳邊是真真切切的聲音,李青歌一愣,再觸及懷裏這溫溫軟軟的小人時,更有些蒙了。
“姐姐。”李青畫見姐姐不動,又抬頭輕輕喚了一聲,那張比女孩兒還要漂亮的臉蛋上,掛著一抹失落和讓人揪心的慌亂。
“畫、畫兒?”李青歌簡直不敢相信,有生之年還能見到畫兒。
哦,不。她猛然覺察到不對勁,將畫兒往懷中一抱,雙眸冷冽地掃了一眼四周。
屋子裏很簡陋,除了兩張床之外,還有幾個木頭箱子,別無他物。
“小姐,你沒事吧?”醉兒擔心地看著李青歌。
“醉兒?”李青歌這才看到床邊一直站著的丫鬟,圓圓的蘋果臉,還是那麼可愛,甚至帶著幾分稚嫩,不像她被杖責致死時的淒慘狼狽。
被子底下,她的一隻手狠狠掐了下大腿,很痛。
“醉兒,快去廚房將我才熬好的薑湯端過來。小姐剛從水裏起來,須得喝點熱湯暖暖身子才行。”張氏一旁道。
醉兒忙應了聲好,然後出了門。
張氏走上前來,伸手想要拉開李青畫,然而,還未觸碰到他的衣角,就被李青歌喝止,“住手!”
李青畫嚇了一跳,“姐姐。”
李青歌用手拍拍他的後背,示意他不怕,一雙眼睛卻是冷冽地盯著張氏。
張氏訕訕收回手,“小姐這是怎麼了?我怕小少爺會吵著你休息,想帶他去別處玩。”
李青歌並未回話,就那麼直直盯著張氏白胖的臉。
說實話,張氏長得不醜,相反,白白胖胖、敦敦厚厚的樣子很是討喜,不然,母親也不會找她做自己的乳娘,放心地讓她來照顧自己的飲食起居。
可是,越是看起來善良老實的人,惡毒起來越讓人意想不到。
如果不是大勢已去,張氏不時來柴房教訓她和女兒,如果不是除夕夜,她那猙獰的模樣,她怎麼也想不到,眼前這婦人真真是條會咬人的毒蛇。
突然,船身一晃,李青畫驚叫一聲,抱緊了李青歌。
這孩子膽子一向很小,再加上父母突然故去,就更沉鬱了,除了她這個姐姐,他是不會讓人碰的。
鼻頭一酸,李青歌緊緊抱著弟弟,眼淚簌簌落下,如決堤般止也止不住。
張氏想她是不是因落水後怕才哭,不免上前勸道:“小姐,別哭了,沒事了,再過一個時辰,船就要靠岸了,等到了高家,咱們就可以好生歇息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