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歌並未看她一眼,她怕,怕自己忍不住當場掐死這老貨。
她恨,她痛,死前的一幕幕,尤其是囡囡被李碧如從窗戶丟出去的情景,刺痛著她的每一根神經。
她的囡囡死了。
蝕骨的疼痛讓她的心也一抽一抽地痛,痛過之後便是漫天的恨意遍生。
慶嘉三十二年,也是父母故去的那一年,她被高家派人接往京都。
當年,她還為高家這種仗義相助的行為而感動,可時過境遷,才發現,一切不過是算計、利用與陰謀。
而今日的落水,也隻是陰謀的開始。
淚光閃爍間,她瞄見張氏凝眉不耐的神情,咬牙冷笑,曾經將她當親生母親般對待,卻原來不過是一條偽裝的毒蛇,恨隻恨那時沒看清,反倒處處聽從於她、依賴於她,這才導致後來越來越多的悲劇。
“小姐,湯來了。”醉兒推開門,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薑湯進來。突然,身後一道身影閃來,差點撞倒了她。
醉兒忙偏過身子,端穩了碗,碗裏的湯汁晃了一晃,到底還是灑了幾滴。
“娘。”紅喜連看都沒看醉兒一眼,直接撲到張氏懷裏,撒嬌道,“娘,讓你給我拿套衣服,怎麼那麼費事?”
“真是過分,沒瞧見小姐剛醒嗎?吵什麼。”醉兒氣呼呼地瞪了紅喜一眼,然後將薑湯端到床邊,自己坐在床沿上,親自用勺子要喂李青歌。
“嘁,有什麼了不起。”紅喜輕飄飄地瞟了一眼李青歌,毫不在意的樣子。
李青歌心中冷然。前世,這紅喜對自己一向粗蠻無禮,而自己礙著張氏的麵子,從未發難,不僅如此,還當她心直口快、性情直爽,所以處處忍讓。
“喜兒,你這丫頭什麼時候才能長大?整天這麼冒冒失失、咋咋呼呼的,多久才能讓人放心?”張氏也作勢怪著紅喜,但那眸子裏分明是帶著笑的。
紅喜見狀,越發覥著臉拉著張氏撒嬌,“娘,這簪子須得配粉色的衣服才好看,我記得小姐有一套,領口處還繡著荷花,可漂亮了。”
李青歌聞言,臉色陡變。她對紅喜一向縱容,縱容到她時常當著自己的麵就敢拿自己的衣服和首飾。
可是,那套粉色的裙子是娘親手替她縫製的,領口與袖口處的荷花,也是她親手繡的,直熬了兩夜才成功做完。
前世,紅喜說喜歡,在張氏麵前問她討要,張氏明裏罵她不識好歹,說什麼主子的東西也是她這種奴才能要的嗎?然後還打了她一巴掌,惹得紅喜在船艙裏哭得什麼似的。
那一番打鬧之後,自己實在不忍,一時心軟就真的送給了紅喜,還不停地安慰自己:想著張氏待自己如親女,那麼紅喜不就像姐姐一樣嗎?自己的東西與她分享是應該的。可後來,當看到衣服被紅喜一剪刀一剪刀地剪成碎片踩在腳下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小蹄子,你算什麼東西,主子的東西也是你能要的?看為娘的不打死你。”張氏作勢抬手,似乎真要打下去。
然而,李青歌坐在床頭,安靜地喝著薑湯,就好像沒看見這一出鬧劇似的。
眼見李青歌無動於衷,張氏揚起的手又放了下來,到底還是舍不得打在親生女兒的身上。
“娘,”紅喜越發得了意,拽著張氏,逼著讓她找去,“你快找給我,馬上船就要靠岸了,咱們這是要去高家,高家哎。那樣的大戶人家,你讓我就穿成這樣嗎?你不嫌丟人,我還嫌呢。”
“死丫頭,小姐的衣服你也敢亂動,看為娘不打死你。”李青歌不表態,張氏拿不定她心裏所想,隻能拿惡語來搪塞自己的女兒。但她也知道,李青歌麵薄心軟,以往每每隻要她教訓紅喜,她在一旁看不過,總會妥協地遂了她們的心願。
所以一發狠,張氏果真一巴掌拍了下去,隻是紅喜身子一閃,躲了開去,結果這巴掌隻從胳膊上一擦而過,並沒有什麼。
“娘,你也太小氣了,小姐都沒說話,你上來就打?哪有你這樣的,你還是我親娘嗎?哼。”紅喜皺著鼻子輕哼一聲,繞過張氏就向角落裏的木箱子奔去,還直接問李青歌:“小姐,你那套裙子在哪個箱子?借紅喜姐姐穿幾日,如何?”
這哪是借,分明就跟搶沒區別。
醉兒早聽不下去了,奈何這種事情天天發生,她說過多少遍,小姐總是不聽,反而怪她小氣,於是,她隻氣呼呼地瞪著放肆的紅喜,見她用腳踢著木箱子,又拽了拽上麵的鐵鎖,終究還是忍不住了,“紅喜,那箱子不能動。”
“不能動?為什麼?又沒有金銀財寶,還怕人搶了去呀?”紅喜嗔笑著睨了眼醉兒,轉而站直了身子看向李青歌,“小姐,快把鑰匙給我,衣服在這裏嗎?紅喜姐姐……”
她話未說完,隻覺一物體急速襲來,直直奔向自己的臉,待反應過來時,額頭已經著著實實挨了一下子。
“我娘隻生了我跟畫兒兩個,我倒不知道,何時又多出了個姐姐?”
清冷的嗓音伴隨著藍花瓷的小碗跌碎在地的聲響,紅喜整個人呆了一瞬,光潔飽滿的額頭已經被砸出了一個小口子,疼痛席卷,有溫熱的液體很快流了出來。
她本能地用手一抹,隻見一手心的血,紅得嚇人。
慘叫聲喊出,紅喜瘋了般朝李青歌撲去,“小賤人,你敢砸我?就你也敢砸我?”
“你瘋了不成?連小姐也敢打嗎?”醉兒自然不會讓她傷害到李青歌,所以,不等紅喜撲來,她便抄起床邊的小凳子擋在前麵,大有隻要她敢過來,她就狠狠砸下去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