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2 / 2)

“沒什麼,弟妹。”陸臻立正了身子:“回病房吧,等會兒爸醒了,總有事情要交代。”

後來幾個人在病房一直待到天黑,陸老爺子是醒了,他是清明的人,看到大家的臉色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但他也沒問,估計心裏有數也不願意為難。之後做了幾個檢查,回來見他們都還在,便叫大家都回去休息。

陸母執意要留下,兩個兒子怎麼勸都沒用,倒是陸老爺子拉了臉,才終於讓陸母離開。陸老爺子恐怕也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池安安跟著陸岩回到公寓的時候,人倒不十分疲憊,隻是心情萬分沉重。陸岩嘴上不說,但池安安知道他心神不寧。事關至親的人,淡定如陸岩也不過是凡人。她給陸岩泡了杯茶,等他洗了澡出來,遞上去給他。

陸岩從她手裏接過,吻了吻她額頭,池安安斟酌了良久,還是憋不出適合的話去安慰他,隻說道:“總會好起來的。”

男人低眉,看她擔憂的模樣,緩和了麵色:“我知道。快去洗了澡,吹幹頭發,早些睡吧。”

池安安聽話地去洗澡,出來發現客廳裏的燈已經關了,陸岩回了主臥,池安安躡手躡腳地進去,輕聲喊:“睡了?”

陸岩翻了個聲,沒說話,池安安知道他還醒著,於是跳到床上,掀了被子窩進去。陸岩隻覺得一雙暖意融融的手環住了他的腰,然後小丫頭的臉就埋在他胸口。

“我怕你心情不好,所以來陪你的哦,不準想歪!”池安安點了點他的下巴,提醒道。

陸岩不禁失笑,什麼時候他在她心裏就成了色魔似的人物了?

“睡吧!”陸岩不回答,池安安於是又自言自語地宣布。

黑暗裏兩個人都不吭聲,但彼此都清醒著。池安安在想陸老爺子,她自己的爺爺走得早,陸老爺子就好似他的親爺爺。他膝下沒有女兒,長子又得了兩個孫子,因而把池安安當親孫女似的。池安安從沒見他在自己兒子麵前笑過,總板著臉威儀萬分,但對池安安總是格外寬容。陸家上下給了池安安很多的愛,尤其在她家發生變故之後。所以池安安自以為與陸岩是感同身受的。

其實不然,陸岩也在想老爺子的事,但他的感覺要複雜許多。他對父親從前是敬畏,像很多孩子一樣以為自己的父親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可很快,他的所見就破了這個神話。他藏著一個足以摧毀這個家的秘密,開始學會了隱忍,隱忍自己的情緒,隱忍一切的軟弱。他當然知道謊言揭穿的這一天遲早要來,現在這天就要來了,他更多的不是難過,是戒備。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也不管時間裏的人願不願意停留。陸岩感覺到懷抱著他腰的那一雙手慢慢地沒了力道,她睡著了。陸岩撥弄著池安安地長發,輕輕歎息,她也許不會知道之後會發生怎麼樣的變故,可是他是能預見到的。

之後數日,老爺子的病確診,肝癌晚期無疑。醫生安排了手術,原計劃手術過程複雜需要很長的時間,但是兩個多小時後,主治醫生就已經出了手術室。原因很簡單,因為癌細胞已經擴散,要全部切除已經不可能,陸老爺子的情況,已是回天乏術。

把一個人拋開,在原封不動地縫上,不肖想象便已然覺得殘忍。每個人都沉默不語,誰都清楚這意味著老爺子真正的時日無多。在這樣的病房裏,一切都變得壓抑,死神就在身邊,隨時隨地,取走老爺子的性命。而最令人痛苦的事情,也莫過於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生命力的流逝。

池安安痛恨這些,卻也不得不麵對這些。因為陸岩需要麵對,而她要陪在他身邊,成為堅強的那一個。陸岩知道池安安痛恨醫院,不常帶她去病房,但池安安每每知道他要去,總笑著說沒事,執意跟著他去探望老爺子。老爺子精神頭不好,見了池安安卻也是高興的。

恰到了周六,陸岩加班脫不開身,池安安便自己一個人去了醫院。這天老爺子精神不錯,新用的藥物似乎緩解了疼痛。池安安見桌上擺了蘋果,便削皮切開來給老爺子。陸母這時打了水回來,看見池安安,動作微微頓了一下,這才走進病房。她給陸老爺子倒上水,在池安安的另一麵坐下。

“你來了。”這三個字很平常,但池安安還是感覺到了異樣。陸母沒像往常那樣喚她的名字,而那朝她飄來的若有似無的眼神透出強烈的情緒。池安安一不留神,刀在手指上劃出了個細小的傷口。

陸母看見了,她起身:“那麼不小心,走,我帶你去清洗一下。”

池安安垂眉,那傷口太淺了,都滲不出血來。她沒有推辭,還是站了起來,隨著陸母出了病房。房門合上,陸母沿著走廊一直往前走,走到護士台問護士要了消毒棉和邦迪而後帶著池安安在一邊的長椅上坐下。

她拉著池安安的手給她消毒,池安安有些別扭地開口:“不要緊的,奶奶。”

陸母沒有回答,顧自幫她將邦迪貼上。這時,池安安才等來了陸母真正想說的話:“我以為在你眼裏,早就沒了輩分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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