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779—831),字微之,河南(今河南洛陽)人。幼年家貧,苦讀詩書,9歲能文。元和元年進士。有《元氏長慶集》傳世。
對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策
問:皇帝若曰:朕觀古之王者,受命君人,兢兢業業,承天順地,靡不思賢能以濟其理,求讜直以聞其過。故禹拜昌言而嘉猷罔伏,漢征極諫而文學稍進。匡時濟俗,罔不率繇。厥後相循,有名無實。而又設以科條,增求茂異。舍斥己之至論,進無用之虛文,指切著明,罕稱於代。茲朕所以歎息鬱悼,思索其真;是用發懇惻之誠,谘體用之要,庶乎言之可行,行之不倦,上獲其益,下輸其情,君臣之間,歡然淚與。子大夫得不勉思朕言而茂明之?我國家光宅四海,年將二百,十聖弘化,萬邦懷仁;三王之禮靡不講,六代之樂罔不舉;浸澤於下,升中於天,周漢以還,莫斯為盛。自禍階漏壞,兵宿中原,生人困竭,耗其大半;農戰非古,衣食罕儲。念茲疲氓,未遂富庶。督耕值之業,而人無戀本之心;峻榷酤之科,而下有重斂之困。舉何方而可以複其盛?用何道而可以濟其艱?既往之失,何者直懲?將來之虞,何者當戒?昔主父懲患於晁錯而用推恩,夷吾致霸於齊桓而行寓令。精求古人之意,啟迪來哲之懷。眷茲洽聞,固所詳究。又,執契之道,垂衣不言。委之於下,則人用其私;專之於上,則下無其效。漢元優遊於儒學,盛業竟衰;光武責課於公卿,峻政非美。二途取舍,未獲所從。予心浩然,益所疑惑。子大夫孰究其旨,屬之於篇;興自朕躬,無悼後害!
對:臣方病近古之策不行,而陛下幸及之,是天下人人之福也,微臣其敢忍意而不言乎?且臣聞之,古者以言賦納,豈虛美哉?蓋用之也。是以益讚禹而班師,說複王而作命,斯皆用言之大略也。洎漢文帝羞不若堯舜,始以策求士,乃天下郡國有賢良之貢入焉,塞詔者晁錯而已。至武帝,然後董仲舒出,然而卒不能選用條對,施之天下。夫用其策不棄其人,以其利於時也;得其人而棄其策,又何為乎?若此,則徒設試言之科,而不得用言之實矣。降及魏晉,朝成而暮敗之不暇,又惡足言其策哉!我唐列聖君臨,策天下之士者多矣。異時莫不光揚其名聲,寵綏其爵祿;然而曾不聞天下之人曰:“某日天子降某問,得某士,行某策,濟某功。”抑不知直言之詔屢下,而直言之士不出耶!亦不知直言之士屢出,而直言之策不用耶。
今陛下肇臨海內,務切黎元,求斥己之至言,責著明之確論,實命說代言之盛意也,微臣何足以承之。然臣所以上愚《對》,皆以指病陳術而為典要,不以舉凡體論而飾文詞。事苟便人,雖繁必獻;言苟詣理,雖鄙必書。固不足以副陛下懇惻之誠,庶可盡微臣體用之目耳。伏願陛下以臣此策委之有司;苟或可觀,施之天下。使天下之人曰:“惜哉漢文,雖以策求士,迨我明天子,然後能以策濟人。”則臣始終之願畢矣。如或言不適用,策不便時,則臣有瞽聖欺天之罪,將置於典刑,陛下固不得而宥之矣,亦臣之所甘心焉。
臣伏讀聖策,乃見陛下悼禮樂之釿微,恤黎人之重困,責複盛濟艱之術,酌推恩寓令之宜。斯皆當今之急病也,微臣敢不別白而書之。昔我高祖武皇帝撥去亂政,我太宗文皇帝鞬橐幹戈,被之以仁風,潤之以膏露。戢天下之役而天下之人安,省天下之刑而天下之人壽,通天下之誌而天下之氣和,總天下之賢而天下之眾理。理,故敬讓之節著;和,故歡愛之化行。是以革三王之所因,兼六代之盡美。稱至德者,舉文皇以代堯舜,豈異事哉!有誠信以將之也。明皇帝即位,實號中興。方其任姚、宋而右賢能也,雖禹湯文武之俗不能舉焉。四十年間,刑罰不試,人用滋植,四海大和。於是奉升中告禪之儀,則封泰山而秩嵩華;念歲巡時邁之典,則去鹹鎬而朝洛陽。禮既畢行,物亦隨耗。天寶之後,徭戍作興,氣盛而微,理固然也。曩時之乳哺而有之者,一朝為兵殲之。兵興以來,至今為梗。兵興則戶減,戶減則地荒,地荒則賦重,賦重則人貧,人貧則逋役逃征之罪多,而權宜之法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