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內存知己
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
與君離別意,同是宦遊人。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
唐·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川》
王勃聰慧過人,早年登第,文章馳名天下,為“初唐四傑”之首。然而“時運不齊,命途多舛”,隻活了短短的二十七年。在他短暫的宦海生涯中,卻曆經了風雨沉浮,然而他的激情卻未減分毫。從這首《送杜少府之任蜀川》的詩裏,我們就看到了詩人對友誼、對事業的滿腔熱忱。
友誼,是人生所渴望的;事業,乃眾人所追求的。但朋友離別,並不意味著友誼的終結、事業的擱置。當王勃的好友杜某要離開京都長安赴任他鄉的時候,詩人是何等的難舍難分啊!然而,為了好友的事業,王勃沒有跌入情感的低穀而淒惻徘徊。他勸告友人:京都有三秦為輔翼,據形勢之勝;但那蜀地也有五津長流,擅風景之美。京都令人留戀,蜀地不也使人向往嗎?雖然我們今後分別兩地,山遙路遠,但你我都各自有馳騁的天地。隻要是真正的知己,哪怕相隔千山萬水也仍如左右心室,就是遠在天涯海角也如同前後近鄰,何況我們是在一秦一蜀,這又算得了什麼呢?不要在這即將分手的地方,像小兒女般流淚沾巾啊!
是的,泣下沾巾固然充滿摯愛,但歡笑送別也並非冷淡無情。大丈夫立世,四海為家;好朋友相處,萬裏如鄰。真正的友誼,是沒有時間和空間相隔的——它是心靈的彼此溝通,它是人品的相互信任。
友誼融入事業,事業會日益繁榮。
事業滋潤友誼,友誼會永遠常青。
西出陽關無故人
渭城朝雨浥輕塵,
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進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人。
唐·王維《送元二使安西》
這是唐代山水田園詩人王維寫的一首送別之作。此詩入樂之後,便在社會上廣為流傳,成為別席離宴上的絕唱。
渭城早晨的蒙蒙細雨把飄浮的微塵洗滌得一幹二淨,好像也在為奉命出使安西(今新疆)的元二送行。在被雨水洗刷得分外青翠的垂柳環繞著的客舍中,兩人正在推杯換盞,傾吐衷腸。元二為離開老友而痛心,王維為知己遠行而傷懷,他們有說不盡的話,有道不完的情。但送君千裏,終有一別。當元二決心要起身遠行的時候,王維動情地勸老友再幹一杯酒,因為往西出了陽關之後,就看不到老朋友的身影了。“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這友愛多清、多深、多醇!
我們的民族曆來十分珍重友愛,它是慷慨和榮譽最賢惠的母親,它是感激和仁愛最親密的姊妹,它是憎恨和貪婪最可怕的敵人。缺乏友愛將使人陷入最純粹最可怕的孤獨。沒有友愛,世界將成為一片冷漠的荒野。
大自然在塑造人類的過程中,對每個人賜予的智慧是不同的,但卻使每個人擁有一把打開友愛之門的相同的鑰匙。權力、財產、壽命、美色都將被時間慢慢蠶食得無影無蹤,而唯獨友愛,時間卻吃不下,咬不動。因為它和人類一起誕生,又同人類一樣永恒。
莫愁前路無知己
千裏黃雲白日曛,
北風吹雁雪紛紛。
莫愁前路無知己,
天下誰人不識君。
唐·高適《別董大二首》(其一)
唐代詩人高適,在青壯年時十分貧寒,幾乎過著“混跡漁樵”的流浪生活。後來他做了官,但因不肯“拜迎長官”、“鞭撻黎庶”而憤然去職。當他失意之時,恰巧又要辭別失意的好友——著名琴客高手董大,其心情更加鬱悒憤懣。但他一反世態,對即將告別的朋友,既不說淒清纏綿的別愁,也不訴低回流連的離緒,而是慷慨激昂、瀟灑大度地鼓勵朋友——邁開大步朝前走。
那千裏黃雲橫亙在天邊,那西下的昏沉沉的落日,呆望著蒼茫茫的荒野。北風怒號著,紛紛揚揚的大雪也在催促著勞累的大雁盡快南歸。董大啊!別擔憂日暮天寒,別懼怕世路艱難。你才華橫溢、德高望重,憑著你的琴弦一定能找到知音,一定能找到更廣闊的生存空間。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人越是在艱難的時候,越需要慰藉。但這慰藉不是牢騷——它會使人消沉,不是怨恨——它會使人沉淪,而是彷徨時的猛擊一掌,是迷茫時的一盞明燈。
峨眉山月半輪秋
峨眉山月半輪秋,
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發清溪向三峽,
思君不見下渝州。
唐·李白《峨眉山月歌》
開元十三年(725)的春天,二十五歲的李白按照“功成、名遂、身退”的打算,開始了他的萬裏之行。他要遍覽名山大川,訪求高人名士,希望能遇到識拔他這匹千裏馬的伯樂,幹一番濟蒼生的事業。
他先遊覽了成都的武侯祠,然後南下峨眉山。他在這裏住了整整一個夏天,峨眉山神奇莫測的景象吸引了他,光相寺仲濬和尚的深情厚誼感動了他。
仲濬和尚雖隻三十來歲,但寫詩彈琴,樣樣在行。二人趣味相投,初次相見便結為朋友。仲濬和尚的師父懷一長老,和蜀中人傑、著名詩人陳子昂是刎頸之交。陳子昂因受武三思迫害,冤死獄中,懷一長老便出家當了和尚。長老臨終前交給仲濬兩樣東西:一是“綠綺”古琴,一是《陳子昂集》,並囑咐他設法把詩集贈送給它的知音,以繼承陳子昂的未竟之誌。陳子昂的詩文一掃齊梁駢儷頹靡的餘風,恢複了風騷的正道。當仲濬和尚遇到李白後,認為他是最合適的人選,於是慨然相贈。讀了《陳子昂集》,李白明白了什麼是詩騷正傳,什麼是漢魏風骨。他激動地提筆書寫了“將複古道,舍我其誰”的條幅,贈給仲濬和尚以表謝意。正值秋天,李白離開了峨眉山,仲濬一直送他到山下,才依依相別。
李白從青衣江坐船來到嘉州(今四川樂山)。這青衣江本來叫平羌江,隻因江水青碧簡直能染綠人的衣裳,才叫它青衣江。途中的夜晚,半輪秋月倒映在青衣江裏,給李白以無限的親切之感。他走著,月亮也跟著走,一路陪伴著他。在李白眼裏,這月亮就是故鄉的化身,就是峨眉的化身,就是仲濬的化身。
李白終於在嘉州東南的清溪驛,乘船東下渝州(今重慶)。就在出發的這天夜裏,他多麼再想看看“峨眉山月”、“影入平羌”的景色,但可惜他要離去了。“再見了,故鄉!再見了,朋友!”他懷著惜別深情,寫下了這首《峨眉山月歌》。
李白愛月亮,也最愛寫月亮,傳說他還是“醉後水中捉月而死”的呢。朋友,當你思念故鄉、思念親人的時候,也不妨仰頭望月呢!“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故人西辭黃鶴樓
故人西辭黃鶴樓,
煙花三月下揚州。
孤帆遠影碧空盡,
惟見長江天際流。
唐·李白《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
唐代大詩人李白青年時代在安陸(今湖北境內)居住時,結識了孟浩然。這首詩是李白送孟浩然東遊吳越時所作。
孟浩然是一位傑出的山水田園詩人。他不甘隱淪,然而卻以隱淪終老。孟浩然年輕時頗有用世之心,曾因求仕而去京都長安,結果,又以碰壁而歸隱故裏。兩位詩人由於誌向、愛好、經曆的相似,結識後很快成為摯友,常常一起酬唱。李白曾以十分崇敬的心情寫詩讚美孟浩然道:“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孟浩然立誌要東遊吳越,李白自然與他難舍難分,盛情地送行到長江邊。帆船起航了,李白仍久久地佇立在江邊的黃鶴樓上,專注地目送著孟夫子乘舟揚帆遠去,並漸漸地消失在藍天碧水的盡頭。詩人深情地望啊,望啊,帆兒望不到了,隻望見長江在天際不息地奔流,而李白對老友的惜別之情也在心底裏不息地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