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長溝流月去無聲(1 / 3)

長溝流月去無聲

憶昔午橋橋上飲,坐中多是豪英。

長溝流月去無聲。

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

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

閑登小閣看新晴。

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

宋·陳與義《臨江仙·夜登小閣,憶洛中舊遊》

宋徽宗政和年間(1111—1117),距洛陽城南十餘裏的午橋是佳勝去處,也是本詞作者陳與義與年華正茂、風流倜儻的朋友們相聚之所。在這裏他們或投壺行令,開懷暢飲;或濡墨揮毫,筆走龍蛇;或吹笛彈琴,淺吟低唱。他們的眼前是春夜中碎瓊散玉般杏花的疏影,他們的足下是長溝流水悄然逝去的溫情月波。這陶情冶性的豪英相會,這賞心悅目的天賜美景,多麼令人陶醉。他們簫笛綿綿,通宵達旦,似乎忘卻了塵世,忘卻了自我。

然而,往事如煙,不堪回首。亂後始定的一天夜裏,創傷初愈的詩人,心情感傷地登閣遠眺,不由得又想起當年的午橋聚會。然而這歡快已屬於曆史,永遠也不會再來了。自從金人大舉南侵,汴京、洛陽失守,徽、欽二帝被擄。戰爭風雨把午橋豪英、洛中名士吹打得七零八落。陳與義也不得不避亂南奔,經商水、襄陽到了湖南,又輾轉於嶽陽、長沙、衡陽之間。當宋高宗趙構在臨安做了皇帝時,他經廣東、福建,轉抵臨安,做了吏部侍郎。生生死死二十年好似噩夢一場,曆盡劫波尚能活下來,就夠驚心動魄的了。痛定思痛,詩人在小閣樓上從無限的惆悵之中猛然抬起頭來,展現在眼前的那城中的飛簷鬥拱,那江麵的點點漁帆,那藍天的閃爍繁星,使心境一下子曠達起來。朝代的強弱興衰,帝王的交相更替,古往今來多少事都似那流水,一去不複返了。隻有那深夜裏遠遠傳來的漁唱,還仿佛二十年前杏花疏影裏的笛聲,呼喚著黎明的到來。

無可奈何花落去

一曲新詞酒一杯,

去年天氣舊亭台。

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識燕歸來。

小園香徑獨徘徊。

宋·晏殊《浣溪沙》

晏殊,北宋詞人。他七歲能屬文,曾以神童召試,賜同進士出身。慶曆(1041—1048)中,官拜集賢殿學士,同平章事(宰相)兼樞密使。他性喜賓客,好詩酒,尤能薦拔人才,範仲淹、歐陽修等人,均出自他的門下。這首《浣溪沙》就表現了他會友論詩時的歡暢和宴罷分手時的迷蒙與憂愁。

那次難忘的相聚已經過去一年了。但那美麗的暮春,那曾在暮春時晤聚過的亭台,那亭台上曲曲新詞、杯杯芳酒的歡宴,那歡宴後分手他鄉時的夕陽西下的景象,都曆曆在目,仿佛就在眼前。睹物思人,怎不令人神傷呢?然而,一切都是無可奈何的,昔日的繁花早已凋落永逝,何處去尋找它的倩影呢?那飛來的燕子也在嘁嘁喳喳地尋找著舊巢,而它又多麼像自家屋簷下的那隻呀。可惜它不是。靚姿幽芳,飄逝無回,何其無情;殘蹤剩影,歸燕朦朧,又何其有情。詩人孤身隻影在落英繽紛、殘紅到處的小園幽徑上躑躅徘徊。他在尋覓著去年同遊時的故跡,重溫著歡聚一堂的舊夢。

人生可能有諸多失望,但能把思想寄托在高貴的性格、純潔的感情和幸福的憧憬上,也就大可自慰了。要相信,人活著總是有趣的,即便是煩惱和憂愁,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是充滿味道的。

載不動許多愁

風住塵香花已盡,

日晚倦梳頭。

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語淚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