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交戰,戰場的選擇關乎生死存亡。不同於攻守城防或是遭遇戰、伏擊戰,似老邊與夏育之間麵對麵的交鋒,雙方能夠共同選定一個戰場,內中似乎有著某種無法言說的默契在起作用。若是換做兩個不熟悉涼州地理的主帥,怕就要經過不斷的試探、迂回,才能最後找到決戰的戰場。
這樣的戰場,也必定是雙方都能接受的地方。
畜官亭是一處驛所,官道從冀城蜿蜒西向,在這裏一分為二,一條向西北的金城,一條向西麵的隴西,,乃是漢陽往隴西、金城的咽喉之地。圍繞著驛所,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集鎮;鎮旁一溜小土丘。
夏育能看中這個地方,大半是因為畜官亭畔那一溜高出平地十數丈的土丘;土丘下荒涼的小集鎮,鎮子北邊緊靠著渭水河,可保官軍右翼無憂。這裏有足夠的地方給夏育布陣設防。自冀城出兵之前,夏育就已經盤算好了。官軍比之湟中叛軍,人數太少,加上叛軍多騎兵,往來衝突,難以抵禦;因此交戰之際,官軍首要便是先穩住陣腳,方可立於不敗之地。畜官亭的地勢,正合夏育所需。
因為離得畜官亭更近些,官軍先老邊一步抵達畜官亭,依托山丘和集鎮布陣;夏育將中軍設在土丘上,以俯視四方。等到老邊率大軍到時,官軍將將布好陣勢,嚴陣以待。
一道綿延的拒馬陣橫亙於官軍陣前,拒馬後方,遍布旌旗,嚴整的陣線森然相向,平靜地麵對著如潮而來的湟中大軍。土丘之上塵土飛揚,隻能隱約看見旗幟與少數人影,不知內中究竟。繡著護羌校尉官名的大纛矗立山頭,卻看不清大纛下是否就是夏育本人。
老邊打量著官軍的營盤,始終找不出可以利用的破綻,最後搖著頭歎息道:“看來,夏育根本沒打算去救狄道,也未必想和我們決戰——他還是想拖延時間。指望他主動出擊是不可能了”
李文侯猶疑道:“漢軍最善於使用器械,看這營盤,防備得如此嚴密,咱們能衝得過去麼?要是硬打,兒郎們損失可不小。”
“不好打也要打。再硬的骨頭,也得吃下去!這是咱們出金城郡之後的第一仗,要是打輸了,還怎麼收服其他的部落?”韓遂細長的雙目中,透出的盡是狠厲的光芒。
北宮伯玉見老邊兀自沉吟,以為他在猶豫,便厲聲勸道:“文約說得對,這一仗無論如何要打;如果能打掉護羌校尉部的人馬,即便死傷多一些,也值得。打贏這一仗,咱們的聲勢就起來了,到時候各部落都會來投奔,還怕沒有兵?”
老邊一直在觀察著官軍的營盤,他知道韓遂和北宮伯玉說的都有道理,但是卻始終下不了決心;自己一聲令下,很可能就會有成千上萬的人喪命,這個決定確實有些難下。他忽然回過神來,自失地一笑,心中暗道:“所謂慈不掌兵,此言果然不虛。一軍主帥,果然不是那麼容易當的。”
北宮伯玉又催促道:“官軍的營盤四周,地形開闊,偷襲是斷然不成的,隻能是強攻,咱們也沒工夫在這裏長久地耗下去;這種仗沒什麼別的辦法,硬碰硬,打進去就是了。”
兩軍相遇,此刻再退走已然遲了,更何況眼下還是老邊他們極力想收攏諸部人心,挑起諸部一同反叛的時候;一旦退走,則官軍聲勢大張,而湟中部人心盡失。
“準備開戰吧,伯玉、文侯,你們各率本部主力列陣於左右,張開我軍兩翼;新歸附的部落和新兵留在中陣助勢,中軍以我的親兵為主。”老邊嫻熟地下達軍令,湟中大軍隨之漸漸展開了陣型。
北宮伯玉在左,正對官軍的右翼。這一路緊靠著渭水河,戰場回旋的餘地不大;李文侯在右翼,戰場遠處是一片丘陵,林木繁密,若官軍有後手,十之八九就在此處;故而老邊特意分撥三千騎兵交予韓遂,命他緊跟在李文侯身後掠陣,以作接應。
待兩軍都布陣完妥,時間已經近午。陽光潑灑在原野廣闊的原野上,原本暖洋洋的春日午後,卻彌漫著肅殺之意。
老邊的中軍陣中,數十麵大鼓一字排開。不知從哪裏吹來一陣大風,伴隨著嗚咽的風聲,戰場上第一聲戰鼓霍然響起。二裏許長的戰線上,數千騎兵如潮湧動,策馬衝鋒。
漫天箭雨從官軍的陣地上升起,恍若一陣狂風,掃過湟中大軍的前鋒。連片的慘叫聲和戰馬嘶鳴聲被戰鼓和呐喊聲掩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