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入彀(一)(1 / 2)

戰爭不會因為一對少男少女的心事而改變。天剛破曉,武功城下三萬兵馬拔營而起,伴隨著嘈雜的喧囂,滾滾向西。中平年涼州之亂以來,規模最大的一場惡戰,就要在今日打響。

大軍以北宮伯玉和宋建為前鋒,左右並進;老邊自領虎字營押後,李文侯所部五千人在虎字營西側以為策應。

小老虎與吾麻都緊跟在老邊身旁,但是兩個人有意無意間,總是離得遠遠的,中間隔著一個老邊。小丫頭從一出兵起便心神不寧,幾次偷眼去看,隻見那憨老虎滿麵肅容,注視著虎字營的隊伍,從始至終都沉默不語,更沒有往她這邊認真瞧上一眼;吾麻心裏大感不忿。昨晚被小老虎氣到,小丫頭憤憤不平了整夜,原以為到了早上,憨老虎會來給自己道歉——就好像小時候,不論對錯總是憨老虎先低頭——誰料直到大軍拔營,走了半路,那憨老虎一聲不吭,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隻在虎字營上。

“丫頭,你看虎字營軍容,比起其他幾支兵馬如何?”老邊不知什麼時候策馬到了吾麻身邊,開口一問,將兀自沉思的小丫頭嚇了一跳。

“好不到哪裏去!”吾麻還生著虎字營主將的氣,哪裏能有好話。

老邊不以為意,似乎並不是真的想問吾麻的評價,他悠然道:“將為兵膽,軍有主則士卒安;一支軍隊就好像一個人,也會有不同的性格、習慣,而且往往是受到一軍主將的影響。所以軍中才會有一句俗話,叫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老邊說完,悠然打馬而去,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

吾麻琢磨著老邊的話,心有所觸;抬眼再看虎字營,她突然發現,這支隊伍出奇地安靜,沒有笑鬧,不見交頭接耳,四五千人的隊伍裏,每一個人都在沉默中行進。在四周嘈雜的喧囂之中,這支沉默的隊伍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與周圍北宮伯玉、李文侯等人的部眾相比,虎字營安靜得有些可怕。這些人的樣子,似乎在哪裏見過。

吾麻的目光不由地落在了小老虎身上。

“對了,就是那個憨老虎的樣子;好像一下子有了幾千個憨老虎一樣。”吾麻的目光一亮,為自己看到的景象感到好笑。可是很快地,她就笑不出來了。

五千名沉默寡言的戰士,一支與主將氣質相融的大軍;那個憨老虎已經在虎字營將士心裏深深地烙下了他的印記。這是他的軍隊,隻會是他的。

吾麻的內心突然感受到一種劇烈的震撼;她第一次知道了,一支真正的軍隊,一個真正的將領,應該是什麼樣子的。那個憨老虎,已經不是小時候印象裏那個憨憨傻傻、對她唯唯諾諾的小男孩了。

小丫頭心裏頓覺若有所失。

…………

越是前行,大軍的氣氛越是凝重,隊伍中嘈雜說話的人也越來越少;大戰當前,三萬人同心一致彙聚而成的沉重氣息,壓迫在所有人的心頭,叫人開口不得。當遠處也隱約可見塵頭揚起時,中軍揚起高亢的號角聲,眾人心頭累加的沉重心緒終於宣泄而出。將佐高聲下令,令兵往來奔馳,各路人馬紛紛騷動起來。

前軍北宮伯玉和宋建幾乎同時出擊,揚起的塵土猶如兩道黃龍,好似涼州軍陣中伸出的兩條臂膀,朝著官軍痛擊過去。

沒有列陣,沒有試探,更不會有叫陣與寒暄,官軍和叛軍的戰鬥從他們互相看多對方時就立即展開。

大軍右翼的北宮伯玉先聲奪人,官軍左翼前鋒尚不及應對,就被湟中義從的衝鋒打穿了陣型。北宮伯玉的戰術一如既往,集中攻擊一點,一旦擊破,全軍隨即跟上,從破口處湧入敵軍陣勢的腹地。官軍左翼前鋒隻抵抗了片刻不到,隨即奔散。

另一麵,左翼的宋建在攻勢上比湟中義從不遑多讓。數千騎兵分為數路,齊頭並進,以群鋒之陣衝向官軍右翼;比起湟中義從取其一點、無堅不摧的作戰方式,宋建的河關羌騎就如同排山倒海而來的巨浪,照著官軍前鋒當頭拍下。幾乎就是一瞬間,官軍的第一線就被打得支離破碎,頃刻間湮沒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