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二年的大漢涼州,可謂精彩紛呈;忠臣叛將、文臣武夫、漢羌蠻氐——各色人等競相登台,演出了好一幕大戲。這一年的十一月初,官軍還被叛軍壓製在三輔腹地的美陽,西都長安仍處於叛軍兵鋒之下,一夕數驚;可是轉眼之間,破虜將軍董卓異軍突起,在郿縣大破叛軍主力,形勢隨之逆轉。叛軍一路逃亡,近十萬官軍尾隨其後,兵分五路,浩浩蕩蕩殺進涼州,短短十幾日就收複了漢陽、隴西兩郡大半失地。朝野上下,一時人心振奮。
這個時候,涼州叛亂的首腦人物坐困榆中孤城,官軍所至,各部落望風而降;如滇吾、宋建等死硬人物領著殘兵敗將蟄伏於老巢,朝不保夕。張溫一封報捷奏書送至雒陽,不幾日就為自己掙來一個太尉的頭銜,位登三公,人臣榮寵已極矣。這個時候,似乎人人都覺得,平叛功成之日,已近在眼前了。
而後日子,對涼州平叛的官軍而言,對大漢朝廷而言,就像一個漫長的噩夢。十一月末,蕩寇將軍周慎兵敗榆中;兩倍於叛軍兵力的精銳大軍,在榆中城下飛灰湮滅,屍首枕籍,連綿三十裏不絕。僅僅過了三日,涼州諸郡兵在阿陽城下嘩變,殺死涼州刺史耿鄙、主簿程球,軍司馬馬騰反叛。
剛剛就任太尉,開創大漢有史以來第一個在軍中拜領三公職先例的張溫心驚膽戰,將漢陽郡交付給新任郡守傅燮之後,率軍連夜退至隴關——用比來時更快的速度逃離了涼州。過去一個月的輝煌勝利恍若還在眼前,卻更像是老天爺給他開的惡毒玩笑。
這一切一切的消息,如流水般被送到破虜將軍董卓案頭,讓董卓感到,自己正麵臨著巨大的危險。是走是留,董卓一時無法抉擇。若是走,隴西郡局勢未曾大壞,無故退兵,容易惹人話柄;若是留,北麵漢陽郡屏障已失,叛軍解除了正麵的威脅,完全可以集結大軍殺入隴西,到那個時候,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就在董卓猶豫的時候,隴西郡守李相如反叛的消息傳來;如晴天霹靂,打得董卓心慌意亂,也終於讓董卓下定決心,舉軍東撤。
這個時候,得到後方支援,稍稍緩過氣來的湟中義從北宮伯玉、李文侯部已經取道狄道城南下,如餓狼一般咬了上來。
……
陰霾的天空下,一支龐大的軍隊孤獨地跋涉於荒野;白皚皚的雪原,被上萬人踩踏過後,積雪混入泥土,翻起雪下黑黃的土地,竟生生踩出了一條道路。白茫茫的大地上,泥土道路蜿蜒東去,顯得刺眼而醒目。
董卓注視著腳下泥濘的道路,心中無比煩悶。腳下這條路,就是再明顯不過的路標,讓身後的叛軍可以毫不費力地找到他這支兵馬。而且遍地積雪之下,稍有舉動就會留下明顯的痕跡,更不用說設伏截殺之類的計策,根本就沒有用武之地。眼下這種局麵,一旦被涼州軍追上來,就隻剩下硬拚一條路了。
“拚就拚,老子還怕了你們不成!”董卓憤然自語,如此艱難的局麵,反倒激起他胸中一股凶蠻血勇之氣。從軍三十餘載,迭經血戰,也曾經曆過當年段熲平涼時的連番惡戰,比眼下更凶險的局麵都見到過,董卓自然不會就此氣餒。
回首西顧,除了來時踩出來的一路泥濘,其餘的地方依然是一片刺目的銀白色。雖然看不出絲毫追兵將近的跡象,但是董卓知道,北宮伯玉和李文侯這兩位老朋友,離他並不遠。就好像老邊熟悉董卓一樣,董卓也深知自己那幾位老朋友的底細。李文侯一個人還自罷了,北宮伯玉卻是個性烈如火的脾氣;用兵之時,亦如疾風烈火,絕不會輕易放自己離開。更何況,當初郿縣那一戰,可是把老邊他們得罪慘了;風水輪流轉,如今輪到他董卓落難了,又豈能奢望北宮伯玉手下留情?
看了看天色,董卓甕聲下令:“各軍收攏隊伍,前後相距不得超過五裏;中路步軍隨時備戰,一旦遇襲,就地列陣固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