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老虎眼裏,別說你隻是個素不相識的無名之輩,就算此刻是李相如親至,若膽敢無視自己的喝止,照樣也是先殺了再說!那伯長一時不察,等他發覺大難臨頭時,利箭已到胸前,再躲還哪裏來得及?隻聽得一聲慘叫,利箭穿心,血光乍現,巨大的力量好似一陣大風刮過,將那伯長連人帶甲刮落馬下,當場斃命。
那伯長屍身剛剛落地,小老虎如風而至,來勢洶洶,踏雪烏騅直衝到馬車前不足三尺之地,才帶住韁繩。烏騅馬厲聲長嘶,前蹄在地麵一踏,響震如雷,圍在馬車周圍的軍士齊齊退避,在驚叫聲中讓出數尺空地來。
空地中央,隻留下那死不瞑目的伯長。
虎踞龍蟠,三軍嘩然!
小老虎看也不看死在馬前的伯長,而是翻身下馬,來到傅燮身旁,關切地問道:“南容先生,你還好吧。”
傅燮努力睜開已經渾濁的雙目,辨認出小老虎的模樣,艱難地笑了笑,道:“我本就是要死了,早一刻,晚一刻,有何分別?你又何必再殺人呢?”
小老虎滿不在乎,拿眼角餘光瞥了伯長屍身一眼,不容置疑地說道:“那又如何,違抗軍令,本就該死!”他卻渾然忘記了,對方並不是自己麾下人馬,根本輪不到他來發號施令。
見小老虎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傅燮恍惚間想起當初在邊家莊第一次見到小老虎時的景象。眼前的,原來還是當初所見那個自信而堅執的少年郎。傅燮苦笑道:“多年不見,你這孩子卻一點都沒有變。可惜啊,可惜……你和老邊……怎麼就做了反賊,毀了一生前途。”
小老虎冷哼一聲:“不做反賊,我和老邊早就死了,哪裏還有前途?”
傅燮苦笑,想要搖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他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流逝;“雖然天下大亂……但是你們這樣……沒有出路的。”
小老虎伸手在傅燮人中上用力一摁,這卻是王越教過他的辦法,立時讓傅燮又清醒了幾分;“當初不反,立時就死,哪裏還顧得上出路;再說,我現在不是活得好好地,將來的出路,將來再說。”小老虎仍然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傅燮的身體此時已經沒有了知覺,甚至感覺不到傷口的痛楚,這樣反倒讓傅燮的精神又恢複了幾分,卻是回光返照了;他仍然還能笑得出聲:“你呀,你呀,邊先生怎麼……怎麼把你教成這樣?你還年輕,將來的路還長,不能不預先想好自己的前途。黃巾張角便是你前車之鑒,在大漢朝,反賊豈能有好結果?”
小老虎默然片刻,突然冷笑道:“那大漢朝不在了又怎樣?隻要我活得比大漢朝更長久,不就好了?”
傅燮心頭劇震,冷冷地盯著小老虎看了片刻,冷笑道:“你這虎崽子,倒是好大氣魄……大漢朝……大漢朝……”說著說著,傅燮的聲音越來越低,雙目漸漸低垂。
小老虎見過死人多了,自然知道傅燮命在頃刻,心頭不自覺有些酸楚,大聲追問道:“先生,還有什麼心願未了,於菟願為先生代勞……南容先生!”
傅燮低落的聲音喃喃地念叨著:“別成、別成……”
小老虎耳目聰明,傅燮聲音雖然低微幾不可聞,小老虎卻聽得清清楚楚,知道小傅幹才是傅燮心頭最掛念的人,忙大聲應道:“先生放心,我親自送別成回鄉,我親自送他回鄉。”
傅燮再無一言,頭一歪,就此氣絕;許是臨終時聽到了小老虎的喊叫,瞑目之際,他的嘴角還掛著一絲安心的笑意。
小老虎呆呆地看著傅燮失去生命的麵龐,心中百味雜陳。
風聲嗚咽,烏雲低垂,彷佛同放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