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賊路(五)(2 / 2)

不過,小老虎一番話雖然叫楊會有些難堪,但是楊會心裏,對小老虎的評價不免又高了一層:少年心性,原本最是浮躁的時候,可是小老虎麵對他人吹捧,卻是神清目明,洞徹本心,堪稱殊異——有這樣的心性,他日必成大器。

楊會很快壓下心頭萬千思緒,誠懇地對小老虎言道:“虎將軍為人剛直義烈,且胸襟開闊,不怪老主人生前對將軍和邊章先生多有讚譽。想來,能教出小將軍這等人才,邊章先生也必是不凡……不過,小將軍人中俊傑,立身於世當有所自持,不應與卑劣小人同流合汙。”

小老虎目光一凝,臉色不由沉了下來:“楊主簿說卑劣小人——我不明白——你說的是誰?”小老虎如今隻和涼州軍中人物來往,雖然有些遠近之別,但是與大多數人都還算是朋友;楊會說“同流合汙”,分明是貶低了與小老虎交往的許多人,難免讓小老虎心頭不喜。

楊會對小老虎話中透露出來的不滿之意恍若未覺,依然侃侃而談;他感於小老虎對傅家的真誠,推心置腹,他自然也將小老虎視為傅家的朋友,真誠相待。

“據楊某所知,此番涼州大亂,起於護羌校尉泠征處事不公,苛虐諸羌,激起劇變。最先造反的,是湟中義從所部。再後來,金城郡守陳懿借機生事,欲加罪邊先生,不料謀事不成,反為所殺,而邊先生也因此加入湟中叛黨,成為軍中盟主。”楊會平靜地敘述著涼州大亂的根由,小老虎也按捺心頭的不耐之意靜靜聽著;許多事情都是小老虎親身經曆過的,能夠聽得出楊會的確不偏不倚,或許有些差誤,但並無故意歪曲汙蔑之言。

“泠征亂政,激起羌變,死有餘辜;邊先生無端被辜,事出無奈。這幾位雖然說依大漢律法是罪無可恕,但終究是情有可原,不應深責。”楊會話鋒一轉,漸入正題,“但是其他人呢?如王國、韓遂、李相如、黃衍這些人呢?他們為什麼也要反叛?”

小老虎心頭微動,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件事情。韓遂一直都在軍中,是涼後叛軍元老之一;後來王國莫名其妙就來了,還帶來了李相如,黃衍則是見風使舵,官軍一敗立時就投順過來了。小老虎雖然覺得這一係列的事情倏忽萬變,前一刻的敵人,後一刻就成了盟友,著實有些世事難料的感觸,但是並未往深處去想。因為不論是韓遂還是王國,都是老邊的朋友,也是小老虎從小喊著“先生”,看著小老虎長大的長輩。就小老虎而言,這些長輩人物出現在涼州軍中,似乎與小時候所見,他們來往邊家莊,與老邊坐而論道,談笑風生沒什麼區別。

但是在楊會這裏,小老虎聽到了與他心中所想大相迥異的犀利言辭:“韓文約是涼州從事,身受國恩;王子邑在隴西設帳授徒,桃李滿涼州,名聲極大,不論涼州刺史府還是朝廷公府,也曾幾度征辟,不能說不重視他,隻不過是他自己拒絕了而已。至於李相如、黃衍就更不用說了,一郡之守,兩千石大吏——朝廷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他們的?!一旦涼州生亂,他們不想著輔助朝廷,平息叛亂,安定涼州,卻一個個借機起事,悍然反叛!”

小老虎沉默了良久,始終想不到什麼話能夠反駁楊會;而楊會則繼續慷慨陳詞:“歸根結底,這些人不是野心勃勃,就是私心自用。野心者唯恐天下不亂,好借機生事,從中漁利。私心者,不顧朝廷恩義,隻圖一身榮華,為苟且偷生,不惜曲膝降賊。不論野心私心,都是禍亂天下之心——這樣的人,卑劣無恥至極矣!”

小老虎默然注視著楊會,恍惚間,好像又看到了傅燮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