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邊的死讓允吾城裏的邊府變得異常沉寂。依照老邊的遺願,他的靈柩運回榆中安葬。
為了葬儀之事,邊靖幾乎愁白了頭發,連小老虎也被鬧得不得安寧。因為依古時《禮記?曲禮》:“天子死曰崩,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祿,庶人曰死。”又有記載說,從始死之日起,“天子七日而殯”,“諸侯五日而殯”,“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殯。”老邊曾經是漢朝的新安縣令,後來致仕還家,去世之際不過一介布衣;依禮屬於士大夫一類,稱呼上曰“卒”、曰“不祿”都可以,而停靈的時間都在三日。邊靖是個讀書人,雖然被老邊壓著不得出仕,但是對禮製的講究已經是深入其心,根深蒂固了。
問題就出在這個所謂的“禮製”上了。就在停靈之際,有一位從榆中城趕來的賓客,乃是老邊在榆中老家的故交,雖然沒有太深交情,但是與邊家一樣都是榆中定居數代的土著,與邊家也算累世故交了。這個人的性命其實姑且可以不論,因為除了在吊唁時說了一番驚世駭俗的長篇大論之外,這位邊家的累世故交從此與邊家再無關係;不過他當時在靈堂上說起的話卻讓老邊的喪事橫生枝節。
那位賓客言道:“邊公雖然生前宦途不順,不過是漢朝一縣令,勉強可以算的一個士大夫,但是後來他會盟涼州諸部,身為盟主之尊,統兵十餘萬,割據州郡,名雖不順,但究其實則為諸侯也,理應以諸侯之禮下葬。”
就為這麼一番話,讓邊靖左右為難。若依邊靖自己的意思,所謂諸侯之說不過是笑談,世上哪有自己封自己做諸侯的,誰能承認你?嚴格說來,能以士大夫之禮下葬就不錯了。可是回過頭來一向,邊靖不免又有些猶豫;若是堅持己見,固然是全了禮製,可是萬一時候說起,會不會有人罵他邊靖不孝,生生將亡父壓了一頭?雖則喪葬禮製與亡者而言隻是一些虛名,但是世上慕虛名、喜議論者甚多,口水多了,雖然淹不死人,落在耳朵裏也是煩心。
為這個事情,邊靖問過自己母親,邊夫人卻讓他去問小老虎。邊靖驚詫:自己那個便宜義弟有勇無謀,好武厭文,能懂這個?不過礙於母命難違,邊靖還是硬著頭皮來找小老虎,心裏卻壓根不覺得這小子能有什麼好主意。
結果小老虎聽了邊靖訴說自己的為難,居然流露出一副很不可思的神色,一言不發地盯著邊靖上上下下看個沒完。
邊靖被看得莫名火起,催促道:“你倒是說話呀。該怎麼辦呢?”
“想怎麼辦就怎麼辦,管別人怎麼說呢。”小老虎沒好氣地答道,口氣很是不好;老邊的去世對小老虎精神的打擊很大,一連幾天都懨懨不願理事,邊靖所謂的煩惱在他看來純粹就是吃飽了撐得。
邊靖氣得直瞪眼:“那怎麼行?禮製不可亂!”
小老虎被邊靖的呆板迂腐給氣到了,當場就嗆了一句回去:“按禮製,造反的都是賊!做賊的該按什麼禮製來下葬?”
邊靖被噎得幾乎背過氣去,指著小老虎半天說不出話來。
小老虎兀自不肯善罷甘休,他咆哮著幾乎將這幾日來胸中的鬱氣悉數宣泄出來:“你張口禮製,閉嘴禮製,禮製有什麼用,能吃還是能穿,還是能讓老邊活過來?士大夫、諸侯,有什麼差別,老邊還不是死了?要是能讓老邊活過來,就是天子之禮我也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