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中是老邊的故鄉,小老虎在這裏住了六年,更兼近年來領兵征戰,附近山川道路早已爛熟於胸。護送靈車的有上千精銳將士,又有小老虎這個猛將隨侍,縱有幾個馬匪山賊,也沒有誰吃了豹子膽,敢這個時候來摸老虎屁股的。於是一路無話。太太平平回到了榆中。
墓地是早就選好了的,還是老邊自己選的,離邊家莊不遠,就在後山深處,甚至離得當初小老虎放養虎哥的山穀還更近一些。
棺槨入穴,一鍬一鍬的土填入穴中,也好似填在小老虎心口上;棺槨中躺著的是他的導師,是他的父親,也是他從山林出來之後的世界。現在,這個世界正被一點一點埋葬,而小老虎至今還無法找到一個新的世界。
第一把土是邊靖灑下的,最後一把土是小老虎封上的。於是,一度的大漢朝頭號叛逆邊章,永遠融入了涼州這一方水土。
下了山,小老虎雖然心中仍是鬱鬱,不過還沒有忘了自己的本分;允吾城還有上萬精兵等著自己回去統領,與允吾相隔不過三百裏的邊塞上,還有燒當羌大軍虎視眈眈等著自己去收拾。
邊靖和邊夫人又回到了榆中老家居住,畢竟金城西、南兩麵都有戰事,局勢未定,榆中離戰場稍遠,暫時還不會受到戰火波及。不過城外的邊家莊是不能住人的,不如榆中城裏安全,小老虎和邊靖商量過後,勸著邊夫人進了城。
安頓好阿娘與大兄,小老虎收起憂悶,打馬上路。不過來時太平寧靜,回去的路上就出亂子了。離開榆中不過數十裏,就見前路塵頭大起,一連十餘騎自西麵飛馬而至。
“北宮瑞?”小老虎眼尖,首先認出對麵跑在最前頭的正是北宮伯玉的長子北宮瑞,不過讓小老虎狐疑的是,北宮瑞代父前來吊唁,老邊歸葬榆中時他不是已經返程回湟中了麼,為何又出現在這裏?
走得更近一些,小老虎愈發疑惑起來,隻見那北宮瑞滿麵悲苦之色,見到自己時雖則激動,但是小老虎看得出來,那並非欣喜之色,一時間心下就生出不好的預感。
兩隊人馬相向而行,交會之際,不等小老虎打招呼,北宮瑞就大哭道:“於菟,我爹死了,被韓遂殺了,你要幫我報仇,報仇啊!”
小老虎驚得目瞪口呆,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北宮瑞痛哭失聲,小老虎扭頭去看其他人,原來陪著北宮瑞來的還有英字營中信使,小老虎認得那是成公英家中老仆,隨了成公的姓,卻是一向跟隨成公英左右的心腹。
“到底怎麼回事?”北宮瑞痛哭流涕,話也說不清楚,小老虎隻好去問別人。
“稟虎將軍,昨日接到湟中探報消息,韓遂勾結柯爰知健,把北宮首領和李首領……給殺了。”
小老虎難以置信,叫喊道:“怎麼可能?湟中是北宮伯玉的地盤,韓遂的兵馬都在建威城,怎麼能殺得了北宮伯玉?還有李文侯呢,他們兩個加起來小兩萬人馬,怎麼會讓韓遂給殺了?韓遂怎麼會莫名其妙就殺了他們兩個?”
“就是韓遂,就是他!”北宮瑞哭喊著,“韓遂殺了我爹,就引了燒當羌的大軍圍攻我們牧場,是我族中的老人拚死殺出來報信,否則連我也死了。”
北宮瑞的話沒頭沒尾,叫小老虎聽得是一頭霧水,幸好還有成公英派來的信使能說得明白。
“我們派去湟中方向的哨探這兩日陸陸續續都有消息傳回來,燒當羌大軍的確已經殺入湟中腹地,可以確信,北宮首領和李首領皆已遇害。現在,湟中各部牧民紛紛出逃,小人從允吾城出來的時候,逃入我軍轄下的湟中牧民已有百戶之多。湟中之地已然亂作一團了。”
“還有什麼消息?湟中部那麼多人馬,難道全都束手待斃?”小老虎兀自驚疑,“兩萬人馬,那不是兩萬頭羊;就算是兩萬頭羊,也要燒當羌捉上半天的。”
“於菟,求你借兵給我,我要回去,我阿娘、還有我的弟弟、妹妹都還陷在部落裏呢。我要去救她。”北宮瑞緊緊抓著小老虎的衣襟,好似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回去允吾城再說!”眼看再問不出個所以然,小老虎幹脆地一擺手,掌旗官搖動旗號,人馬紛紛驚動,加快了速度。
一路奔波,快馬加鞭,隻用了半天多的功夫就趕回到允吾城。夕陽下,允吾城仍是一片寧靜,湟中亂局方生,暫時還沒有影響到這裏。看到城頭上飄揚的虎字營旗號,還有熟悉的守門官的麵孔,小老虎不由輕輕籲了口氣。
一路上,小老虎最擔心的就是燒當羌會不會驟然發難,建威城方向的大軍突然折向東北進犯允吾。如今看城上城下仍是一片寧靜,讓小老虎一直提著的心也放下不少。成公英果然還是涼州軍中最可靠的將領,雖然湟中大亂消息傳回,允吾城卻能夠平靜如常,軍心民心絲毫不見慌亂,想來都是成公英的手段。畢竟眼下局勢未明,一個平靜的允吾總比一個慌亂的允吾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