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打過張繡,岑風也沒有多在他身上留心。畢竟深究起來,張繡也說不上有多少罪過;在外人看來,岑風與良吾部落乃是郎舅之親,而且吾麻夫人產下了他岑風的嫡長子,足可見小兩口還是恩愛非常。這樣的情形之下,軍中上下其實許多人都將良吾部落視作本家至親,卻並非張繡一人做如此想;再加上兩軍聯手對付燒當羌,又有著並肩作戰的情誼,正該是多加親近、互相扶持的時候,又怎麼會想到去防備對方?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岑風這個妹夫,其實一直都不喜歡自己那個大舅哥。隻不過,現在的岑風到底不是小時候漫無機心的小孩子了;當初初見吾訶子,岑風對吾訶子心生厭惡疏離之意,當時他就是將心中的想法明白無誤地表露在臉上;而今漸漸長大,先是有老邊多年的教導,近兩三年又經曆過許多風雨,自然也明白人心難測的道理。尤其是老邊去後,金城連番劇變,更是讓岑風迅速地成熟起來,不複過去那種直來直往、喜怒盡皆形之於色的模樣。
良吾部落如今畢竟是盟友,吾訶子畢竟還是吾麻的哥哥,若非必要,岑風哪怕心裏再不喜歡吾訶子其人,也不會輕易表露出來——畢竟還要顧全吾麻的臉麵,還要顧及兩家的聯盟。但是對於吾訶子的一些小動作,該整治的還是要整治;像這種偷偷摸摸勾搭自己部下為之陳詞的事情,必須要堅決遏製。否則長久下去,軍中上上下下都將交結外人當做尋常事,日後必定禍患叢生。
剛剛進入破羌城,就聽到有人來報,說是北宮瑞與豹娘子聯袂來訪;岑風急忙出迎。北宮瑞是至交好友,又是共過患難的,自不必說;即便是豹娘子,雖然岑風長大後就沒有見過麵,但是得知湟中劇變時豹娘子以一介婦人身份力抗強敵,還保住李文侯最後一點骨血不失的事跡,岑風心裏不免對這位奇女子生出幾分好奇之心。
自允街分別,直至今日,幾個月不見,北宮瑞的氣色明顯比當初分別時好了許多。許是因為最大的仇人之一已死,另一個也逃亡遠去,北宮瑞此時的心情十分舒暢,一見岑風更是欣喜莫名,上前一把抱住,大笑道:“於菟,我聽說了,你在莊浪河殺得燒當羌一敗塗地,還殺了柯爰知健,多謝你了,這份人情我北宮瑞一輩子都會記住!”柯爰知健是北宮瑞殺父之仇,但是與岑風而言其實並無直接的仇怨;岑風能夠主動出手相助報仇,其本意暫且不論,但是於北宮瑞而言,的確是一個天大的人情,不是輕易可以償還的。
好容易掙脫了北宮瑞的擁抱,岑風轉頭去看他身後,隻見一個二十四五歲的俏麗少婦卓然而立。那少婦身量修長,一身騎射衣裝,英姿颯爽,不讓須眉男子;隻是看她眉頭微蹙,神色間似乎略有隱憂,臉上更有幾分憔悴之色,可想而知,應是長久以來為李氏殘部之存亡而辛苦操勞所致。
“豹夫人,失迎。”岑風主動上前,朝少婦拱手為禮;他雖是老邊養子,從老邊這裏論還算李文侯的晚輩;但是岑風自幼心氣極高,除了邊夫人與邊靖,其餘從未對旁人有過尊稱;即便是邊章,也是直以老邊呼之,卻是邊章縱容慣了的,因此對北宮伯玉、李文侯等人也從未執過子侄之禮。羌人本就不重禮儀,到後來岑風威名日重,也就更沒有人敢在他麵前拿大;因此今日見了豹娘子,岑風也是以平禮相對。
豹娘子微微一笑,對岑風的“禮數不周”絲毫不以為意,同樣以平輩禮見過;豹娘子雖是李文侯夫人,其實比岑風大不了幾歲,若強要岑風執晚輩之禮,隻怕雙方都會尷尬。豹娘子微笑道:“虎將軍威名赫赫,卻是當初初見時沒有想到的。”
這個話,說起舊事,卻是豹娘子有意拉近雙方的關係了。
岑風年幼時卻是見過豹娘子的,雖然時隔多年,但是當初初見時豹娘子便已成年,形貌雖有不同,終究變化不大,不似岑風從小長大,相貌變化極大,若非臉上兩道傷疤,隻怕豹娘子都不敢相認。眼下豹娘子與北宮瑞雖說是湟中地主,但是落魄已極,正需要仰仗虎將軍的扶持;隻不過當初雖是相識,畢竟時隔久遠,真正與岑風親近的北宮伯玉、李文後已死——所謂人走茶涼,豹娘子也拿不準岑風究竟對湟中部落還存了幾分故舊之情,於是一見麵先就提及往事,是想以舊事拉近雙方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