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暗手(四)(1 / 2)

數不清的屍體層層疊疊,遍布河穀;血水順著地勢淌入河中,自浮橋而下百餘步的河麵染成一片暗紅色。岑風在山頭上默默估算,大約有兩千餘騎湟水部潰兵死在良吾部與虎家軍的聯手絞殺之下。良吾部落正當其衝,死傷也自不少,反而是遊擊在外的虎家軍死傷不多——張繡很好地完成了岑風交予的任務。

隨著戰場局勢逐漸明朗,良吾部落與虎家軍之間,氣氛愈發凝滯。伴隨著無數死傷者的鮮血流淌,冷靜與理智正一點一點從兩軍將士心裏消失。殺戮帶來的是焦躁暴虐的情緒。兩支仇恨的軍隊互相瞪視著,好似兩頭凶獸狹路相逢,各自磨礪著爪牙準備投入不死不休的廝殺;在雙方之間,鋪滿了數以千計的人馬屍體。

岑風焦急地等待著成公英的援兵。

吾訶子暴怒地叱問著憲彝:“為什麼不點火,為什麼不燒掉浮橋?違抗將令,其罪當誅!你知不知道?!”

憲彝麵色蒼白,帶著三分惶恐、七分怨恨;未能燒掉浮橋的後果究竟有多嚴重,憲彝心知肚明。如果依吾訶子的將令早早燒毀浮橋,湟水部的潰兵就不會發瘋般地衝擊渡口防線,良吾本部兵馬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死傷;更重要的是,一旦湟水潰兵改變方向,很有可能反過來殺傷虎家軍人馬,而良吾部的大軍就可以坐觀虎鬥,選擇最有利的時機一舉擊破強弩之末的虎家軍。

憲彝此刻於惶恐之中帶了更多的怨恨與委屈,因為違抗將令並非他的本意;“主人,小人辦事不力,武威各部聯手起來,極力阻止燒橋之舉,乃至兵刃相向,小人實在沒有辦法。”

吾訶子心裏猛地“咯噔”一下,隨即升起無邊怒火;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確信,武威諸部一個個都是養不熟的狼,在這種關鍵的時刻公然違抗將令,誤了大事。吾訶子望向山下武威諸部的隊伍,目光中隱露殺機。

憲彝仍在繼續稟報:“小人心腹手下控製了橋頭,與武威諸部起了爭執之後,他們倒是沒有繼續渡河,但是所有人都緊盯著橋頭方向,一旦下令舉火,隻怕立時就是一場混戰。”

吾訶子突然隻覺得一陣陣頭重腳輕;事情比他預料的還要糟糕。吾訶子沒有想到,良吾部落迅速擴張所帶來的隱憂,在今日今時突然爆發出來;擴張太速,根基不牢,諸部口服心不服,而且互不信任,生死之際各顧私念,不能令行禁止,以致釀成眼下的局麵。這種時候,若是放開橋頭,難保武威各部不會趁機渡河脫身而去;若是不放開,兩邊僵持,隻怕就給遊弋在外的虎家軍抓到空子,介時更是滅頂之災。

吾訶子心裏瞬息間將局勢揣摩了一個通透:“是我失策,本應該親自去的。”說著他就要邁步下山,卻又猛地回身問道:“知不知道是誰挑頭煽動諸部抗命?”

憲彝聞言即知吾訶子本意,沉聲道:“休屠各首領達茲。”

吾訶子微微冷笑,邁步下山,沿途不再說話。

當吾訶子親自出現在浮橋橋頭的時候,這裏原本緊張的氣氛立時又多了幾分肅殺。數年來縱橫武威郡,懾服大小數十部落,吾訶子在諸部上下人等心中留下了深刻的恐懼和無比的威勢,震懾著諸部首領不敢繼續恣意妄為。

吾訶子冷峻的眼神掃過麵前聚集的一群人,想起憲彝說起的那個人,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一個麵目粗獷的年輕人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