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格子上映了一個人影,接著門開了。冷風夾雜著小雨吹了進來,搖搖欲墜的燭光閃了閃,熄了。本就不甚明亮的房內,更加昏暗。
噠噠噠的腳步聲踏了過來,徑直走到崔豔豔身邊。啪嗒一聲,什麼東西磕上了木桌子。又是嘶一聲,燭光重新亮了。
暗紅色的飯盤擺在兩人眼前,崔三丫的聲音響起:“吃飯。”
她出去是將中飯帶了進來啊,可飯盤子從哪裏來的?誰給她的?崔二丫欲言又止,她和崔三丫別著氣,這些話,自然不由自己說。
她看向崔豔豔,可她想自己懂崔豔豔,崔豔豔卻不懂她的心思,並沒有問這句話,而是和崔三丫一道,取了碟碗出來,要吃中飯。
“真吃了?”
昏暗的房間內,坐著一個女孩子,她說話有些古怪,似嘲非嘲的,還帶著些有氣無力。
身後,立著半大的丫鬟。丫鬟恩啊的點點頭,但又察覺到,自己對著女孩子的後腦勺,她看不見自己。於是她挪了挪身子,挪到女孩子的側麵,說道:“我看著可自在了,又點著燈,像是在自己家裏呢。”
“還真沒把自己當外人。”
女孩子又是似諷非諷,她微微蜷著身子,用腳勾上圓墩。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噗嗤一下子笑了。
丫鬟好奇的歪著頭,“我也是這樣的。”她說道。
小姐本來就不是外人啊,丫鬟將腮幫子鼓起,看向女孩子。
女孩子和她以往想到的小姐們根本不一樣,她想小姐們眼神柔柔的,無論是頸部還是頜部都有優美的弧度。但這個女孩子有著圓圓大大的眼睛,有著下頜分明的棱角。
現在,她的這位小姐正湊到窗柩上綠色的紗網邊,小蒲扇似得眼睫毛半眨半垂。嘴角微微顫抖,像是在自言自語。
她離得雖然近,但小姐聲音實在太小,隻斷斷續續聽見什麼誰理你啊,少可憐我,神經病啊。
她眼觀鼻,鼻觀口,口不觀心,心裏胡亂想著。想著想著,肚子便咕咕叫了一聲。
她於是偷偷按了按,覺得好生奇怪,可又聽見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我餓了。”女孩子微微挺了挺身子,隨之又沮喪的垂下身子,半響後說:“有糕點沒了?”
丫鬟轉身看向小幾,放到瓷碟上還有兩三片綠豆涼糕。正要說什麼,女孩子站了起來,走到桌前。
“小姐,那是前…”
前天剩下的。
丫鬟話說到一半,女孩子已經將糕點吃了下去。她默默的閉嘴,不再說了。
“好硬。”女孩子嘟起嘴巴,揉了揉腮幫子。
“我真是個好人,不用你可憐,我還要可憐你呢。”她又說道,點點頭,雙手拍了拍,將碎渣子拍掉。
小姐當然是好人,將自己中飯給了人呢。
丫鬟想起方才在門口碰到的另外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就是小姐念念有詞的人吧。
“那位小姐,是小姐外府的好友嗎?”她忍不住好奇,問出了口。
女孩子瞧了瞧丫鬟,說道:“哦,你不知道啊。”丫鬟點了點頭,她才入府不久,被分到女孩子身邊也就這一兩天。
“她是我仇人,你不用上心。”女孩子變了扁嘴,“不止她一個人,還有個小的,更是可惡。”她這般憤憤不平,丫鬟隻得噤了聲,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
飯盒裏盛著的東西實在不多,崔三丫****幾筷子,青菜豆腐的挾了幾口。崔豔豔說要吃飯,但崔二丫隻見她撥了撥小碗的米粒。
一小碗米,一小碟青菜豆腐。這是飯盒裏放的所有東西。
這當然不是三個人吃的飯量,其實,怎麼看也不夠一個丫鬟吃的。倒是沒一點兒油水是真的。
“真摳門。”
挑了根青菜,崔三丫別了別嘴說道。
就算是崔家,一天的飯裏還有些油水,即使沒有油水,也能讓人吃飽的。可這城裏的大家子,養那麼多使喚丫鬟,給小姐吃的卻是青菜豆腐緊巴巴。
這話要是說了出去,誰信,擱誰誰也不信的,要認為你胡說的。可現在呢,青菜豆腐就擺在這裏。
“估計她就這吃這種東西的命,還一天恬不知恥的到處吹自己。”崔三丫嘴裏嚼著,冷笑一聲,嘀嘀咕咕又含糊不清的說什麼。
崔二丫看了她一眼,想不通她莫名其妙的邪火從哪裏來的。
“這飯,是你在灶上取得飯嗎?”終於還是忍不住,幾度欲言又止後,崔二丫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