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chapter4 煙鬼(1 / 3)

在南大的日子,對於陸子熙而言,有一個好處是他念高中的學校絕對給不了的。那就是他可以冠冕堂皇地將回家的次數從每天一次改成每周一次,每周有五天的日子可以不用呆在壓抑的家裏,他像是飛出囚籠的鳥,用生命追求著自由。

學校裏住宿的感覺,真的是非常的良好。

寢室裏,住著三個煙鬼,剛來報到頭一年,每天晚上八點以後,三人必定心照不宣,脫得隻剩內褲,四肢朝上躺在床上吞雲吐霧,像極了小說裏描寫的修仙,宿舍的煙味是像濃濃的霧靄,終年也不會飄散,人處其中,恍若蓬萊的仙境。

當然,若是沒有那可惡的煙味的話。

三個煙鬼分別來自不同的地方,抽煙也帶著濃厚的地域色彩。就像貴州人喝茅台,衡水人喝老白幹,北京人喝二鍋頭一樣,各有各得特色。

排名第一的煙鬼,也是宿舍的室長——王毅山,大夥尊他為王室長。他來自祖國的北方,自我介紹說是比呼倫貝爾大草原還要偏北的地方,據說那裏一年的時間大部分是冬天,暖氣就沒怎麼斷過。

王室長說,最冷的日子裏,哥們出門,必須帶一根鐵棍,尿急的時候,這鐵棍是必須用上的,邊撒邊敲,否則就凍成冰棍,沒法再尿了。

陸子熙不相信有這麼冷的地方,也無法考證是否有這麼冷的地方,隻知道王室長體格健壯,高大威猛,周身散發著東北人特有的豪爽和大氣,他的抽的“長白山”煙從來不講究,不管是枕頭底下,刷牙的杯子,褲襠裏,衣櫃中,甚至是臭烘烘的運動鞋裏,任何你想得到的地方,都可以找到屬於他無處安放的煙卷。

所以,他絲毫不驚訝,每次王室長打球回來,一身臭汗,剛脫完鞋,臭氣衝天,還沒有排幹淨寢室裏的腳氣,他已經順手從床底下另外一雙沒洗過的鞋裏摳出一根煙來,打火點上,心滿意足就著滿臉的熱汗美美抽上一口,然後從鼻子裏吐出煙霧,眼色迷離看著陸子熙:“兄弟,來,爽一口!”

陸子熙:“……”

東北人,果然豪爽。

第二個煙鬼,叫林雲,性格活潑大大咧咧,個子不高不矮,寢室裏唯一戴眼鏡的。他來自四川,據說是一個美女如雲的地方,風景如畫,天府之國,風調雨順。夏天不需要空調,把人熱成狗,冬天不需要暖氣,把人凍成狗。

聽林雲講,他家離汶川就三百多公裏,2008年5月12日的2點28分,他和他家的小狗睡在同一張床上,還在扯呼嚕,忽然一聲雷響,轟隆一聲,四麵八方風雲變色,大地震顫,蒼穹變色,日月無光,多虧了他身手矯健,從二樓跳下,奪命狂奔,這才撿了一條命來……

這是林雲最喜歡講的,也是為了渲染他獨特的情懷。他的誌向,據說是做一個編劇或者小說家。

他把那場災難形容的比彗星撞月球更加可怕,是人類史上最為慘痛的一頁。說到激動人心的時刻,手舞足蹈,一邊講故事,一邊脫衣服,指著留下一條長長疤痕的左胳膊,眼淚鼻涕一起流下來,聲色俱裂地強調:“看,你們看!這就是地震時,我為了拯救一名埋在水泥磚塊裏的女子,最終留下來的創傷。”

王室長問他:“現在那美麗的女子身在何處?”

林雲再也不說話了,全然沒有了剛才的慷慨激昂,顯得有些失落,隻是哆嗦著掏出一根大老遠從CD帶來的“小熊貓”,點上了慢慢吸著,深深吸著。用悲哀陰鬱的眼神盯著宿舍天花板,歎氣聲與滾滾的煙雲一起在寢室裏嫋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