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他自己是否存在,他也無法確定。
最為古怪的是,如此古怪,他卻並不覺得有任何古怪。
他穿梭在迷霧之間,不識方向,不見日月。
他並未覺得這有任何的不妥,仿佛一切都是如此的理所應當,如此的合情合理,就好像,就好像每天早晨都得和老頭兒打上一架那般自然。
突然,他的前方出現了一隻兩色的蝴蝶,一邊翅膀黑,一邊翅膀白。
蝴蝶扇動著翅膀,繞著他翩翩飛舞。
他伸出手來,想要捉住這隻蝴蝶的翅膀,隻是這蝴蝶機敏異常,在他剛伸出手的一瞬間,蝴蝶在空中靈巧地一個翻轉,躲過去,漸漸飛得遠去了。
陳心隱心中一陣焦急,抬腳就追了上去,就這樣,一路追,一路飛,一人一蝶始終都保持著三尺距離,不多也不少。
前方的迷霧越來越淡,四周的景物也越來越清晰,當迷霧完全散去時,陳心隱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處竹林,竹子一叢叢地生長著,金黃色的竹葉鋪滿了地麵,腳踩上去,鬆鬆軟軟,甚是舒服。
在竹林邊上,有一條溪流,溪水清澈見底。溪邊有一塊白色的石頭,陳心隱看見,那隻奇怪的黑白蝴蝶,就停在了石頭上方。
陳心隱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一丈,五尺,三尺,一尺……越來越近。
陳心隱雙手微攏,小心地往石頭上一覆,他將眼睛湊上前去,小心地抬起手掌,查看著手中的蝴蝶,咦!陳心隱心裏一驚,蝴蝶呢?
“你這少年人,一點也不尊重老人,我來帶路,你卻來捉我?”
陳心隱的身後傳來一道會飄的聲音,他轉過身來,看到了一位老年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後,吹胡子瞪眼,責怪著自己的冒失行為。
“呀!老丈,您就是那隻蝴蝶?真對不起,小子無知,並不知那隻蝴蝶是您。”
陳心隱急忙表達歉意,誠惶誠恐。
“好吧,看在你還年幼,我就暫且不計較你的冒失,我名周。我問你,你到我家裏幹什麼來了?難道是惦念著我家的那幾個鍋碗瓢盆?哼,我可告訴你,我家可沒有什麼金銀財寶。”
“老丈冤殺我也,小子乃靈虛山人氏,清白人家,從不行竊賊之事。何況鍋碗瓢盆等物事,小子家中上月才剛換過一套,舊的正拿去喂雞,哪裏還需要新的?小子其實也不知道為何會來到此處,竟全無印象,真是怪事。”
“哦,那看來是我錯怪你了,想必你是誤闖此地……既然如此,你雖是不速之客,我卻不好失禮,讓你回去之後,在外人麵前數落於我怠慢你。看你此來,也算有緣,這樣吧,你過來陪我好好喝上兩杯,那我也算盡了待客之道。”
周從腰間解下一隻大葫蘆,在邊上的白玉桌子邊坐了下來,擺出兩隻白玉杯,倒滿兩杯,招呼著陳心隱。
蒙主人召喚,陳心隱自然不敢失禮,亦步亦趨地走上前去,經過周的示意,恭恭敬敬地坐在周的對過。
他看著那隻大葫蘆,覺得有些眼熟,卻也不敢多問,心中隻在計劃著如何美言兩句,消除之前誤會,否則這老丈心中一時不順,把俺拿到官府治罪,反而不美。
桌上的白玉杯,自然是動也不敢動。
“少年人,如此拘謹,卻是不夠灑脫。”
周端起自己那杯,一飲而盡,搖了搖頭,語氣中略帶調笑意味。
陳心隱雖說常年居住山中,然而畢竟是少年心性,叛逆天成,聽到這話哪裏能夠服氣?他的胸中憑空生出一腔熱氣,萬丈豪情。他猛地抄起白玉杯,一下子就將杯中佳釀盡數倒入腹中。
周點了點頭,捋著胡須,顯得很是滿意。
佳釀下肚,咂咂嘴,陳心隱細細地品味半晌,覺得比明石師兄所釀的酒還要好喝一些,這三年來他可沒少從明石那兒討要酒喝,讓明石一度十分後悔當初誘惑陳心隱喝酒。
周的眼睛極尖,隻要陳心隱杯中酒一空,他就會迅速地拿起葫蘆將杯續滿。
林中無日月,溪邊有乾坤。
陳心隱早已忘了自己喝了幾杯,周也忘了給他續過幾次,或許,他們還記得,誰知道呢……
終於,周將大葫蘆傾倒了好幾次,都再也不能從大葫蘆中倒出哪怕一滴酒液,所有酒皆已飲盡,這才收起葫蘆和酒杯,起身送客。
醉眼朦朧,陳心隱喝高了。
所幸他的酒德還不錯,在臨走之前也不曾失禮,還曉得向周致謝告辭。當他問道是否有機會再次相見時,再飲一杯之時,周哈哈一笑,你這小子,是惦念著我家這酒了吧?放心吧,日後我們還有相見的時候……
如果,你足夠幸運,我們是還有相見的時候的,不過,卻並非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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