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丈夫是幹什麼的(3 / 3)

丈夫的嘴裏果然發出了一種類似驚叫的聲音。他說,夠殘忍的,看不出來,那個女孩敢用這種手腕,她連說話都會臉紅啊。

你大驚小怪的幹什麼?孕婦用胳膊捅了丈夫一下,你天天看報,這種第三者插足的悲劇沒聽說過?

聽是聽得很多,可沒有認識的人幹這種事,丈夫的手從孕婦肩膀上移開了,在哪兒撓了一下,然後他嘖嘴感歎說,人不可貌相,那個小寧,她看上去那麼文靜,怎麼下得了這種毒手?

狗急還跳牆呢。孕婦在黑暗中說,她是被逼急了。女人都一樣,不能容忍欺騙。她情願同歸於盡。

愚蠢的女人。愚蠢。丈夫說,都是一念之差,要是冷靜下來這種事就不會發生了,同歸於盡?這是最愚蠢的解決問題的方法。

她丈夫欺騙了她三年。孕婦說,那個男人也夠可惡的,我不同情她丈夫,我同情小寧,今天一天小寧的臉老是在我眼前晃。

再可惡也不能往人臉上潑硫酸。丈夫突然想起什麼,說,我好像是看到過這個報道,不過和你說得不一樣,是那個女的多疑,向她男朋友的同事臉上潑硫酸,被毀容的女孩子是無辜的。

你肯定看得不細致。孕婦說,都潑了,男的女的,都被小寧潑了硫酸。

我肯定看到過她的照片,可是我不知道她是小寧。丈夫說,照片不清楚,就是清楚我也不一定能認出她來。愚蠢。太愚蠢了。早點睡吧。太殘忍了。睡吧。

丈夫說話的聲音漸漸地疲憊了,很快孕婦聽見了他的第一聲呼嚕。孕婦知道她現在說什麼他都聽不見了。她側過臉在黑暗中觀察丈夫的麵容,他顯得很疲倦,表情從容舒展,似乎並沒有受到任何震動。這使孕婦感到莫名的失落,她用手指捅他的肚子,睡著了?孕婦壓低聲音罵道,沒心沒肺的東西,怎麼就睡著了?

已經夜闌人靜。孕婦是經常失眠的,但所有跡象都表明今天與以往不同,以前她能夠借助胎兒的聲音使自己恢複鎮靜,她總是能聽見腹中生命的各種聲音,今天她聽不見了,她的耳朵裏灌滿了丈夫香甜的鼾聲,隻有他的鼾聲。那種討厭的聲音加劇了她的焦躁,她坐起來,努力地把丈夫的身子轉向一邊,她的努力奏效了,丈夫的鼾聲嘎然而止,她聽見他迷迷糊糊地說,早點睡吧。

孕婦無法入睡。她屏息傾聽著胎兒的聲音,卻什麼也聽不見,胎兒一定是睡著了。他們都睡著了,可她卻無法入睡,孕婦感到焦躁不安。她想與其這樣不如起來去和女友聊天,女友反正是個夜貓子。她輕輕地下了床,穿過黑暗的房間和客廳,站在女友落腳的小房間門前聽了一會兒,裏麵寂然無聲,從門縫裏漏出了一些燈光,證明女友還開著燈,她多半還沒有睡。孕婦推了一下門,這才發現女友把門反鎖了,她無從判斷女友現在在幹什麼。孕婦對女友的行為感到意外,她為什麼把門反鎖上呢?難道在她家裏有什麼值得戒備的事情嗎?

孕婦突然覺得很生氣,她決定回到自己的床上去,靠自己的力量與失眠症作鬥爭。孕婦的腳被什麼絆了一下,低頭一看,是一隻旅行袋,是女友把她的旅行袋放在門口了。孕婦在黑暗中盯著女友的旅行袋,依稀能看見袋子上的拉鏈鬆開著,露出裏麵的一個柱形的金屬罐。孕婦知道那就是女友到處推銷的什麼殺蟲王。

孕婦輕輕地將金屬罐從袋子裏抽出來,一點聲音也沒有。然後她躡足走迸廚房,打開廚房的燈,在燈光下仔細地打量那隻金屬罐。金屬罐設計簡潔流暢,紅色黃色的色塊中躺著一隻蒼蠅。一隻蟑螂,還有幾隻垂死的蚊子。孕婦晃動著那隻罐子,聽見罐子裏響起一陣壓抑的液體流動的聲音。孕婦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她打開了金屬罐的小閥門,孕婦並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她對著水池開始噴射藥液,孕婦知道自己家裏沒有蒼蠅,沒有蚊子,也沒有蟑螂,但她對著水池開始了殺蟲的工作,她聞到了殺蟲液的芳香,聽見了液體在壓力下噴湧而出的聲音,就是那種聲音使失眠的孕婦感到無法言表的快樂和愜意。

大約是午夜兩點鍾,女友被客廳裏雜亂的聲音所驚醒,她披衣衝出去,看見孕婦和她丈夫擠在衛生間裏,一個狂叫著,一個哭泣著,男的站在浴缸裏,正用淋浴龍頭衝洗他的臉部,他嘴裏不停地叫喊著,你在夢遊,你是在夢遊!而孕婦站在她丈夫身邊,手忙腳亂,一邊哭泣一邊用毛巾在他脖子上徒勞地抹著。

深更半夜的,你們在鬧什麼?女友大聲地問。

孕婦受驚似的回過頭,女友看見她滿麵淚光。孕婦指著臥室的方向,說話的聲音因為發顫而模糊不清,蟑螂,孕婦說,一隻蟑螂,我們家,有一隻蟑螂。

別聽她胡說,我們家沒有蟑螂。丈夫在水龍頭下麵喊叫著,她是在夢遊,她把殺蟲劑噴了我一臉!

有一隻蟑螂。孕婦仍然哭泣著,她的手始終向外麵指著,就是有一隻蟑螂,它在那兒爬,你們沒聽見,我聽見了。

她是在夢遊!丈夫叫著女友的名字,麻煩你把她扶到床上去,讓她躺下,讓她休息。她這麼折騰對胎兒很不利!

女友是個反應敏捷的人,她很快意識到發生的事,於是她一手架住孕婦,一手把衛生間的門拉上,對裏麵說,好好衝洗,殺蟲王藥力很強,要想不落痕跡,起碼衝洗半個小時。

女友把孕婦扶進房間的時候,看見她的殺蟲王橫臥在地板上。女友撿起罐子晃動了一下,發覺裏麵已經空了,女友吐了吐舌頭,說,我的媽呀,六百毫升,讓你一口氣噴完了!

孕婦無動於衷,臉上的淚水已經凝結成一層灰暗的光暈,她把腦袋藏在被子裏,一隻手伸出來握住了女友的手。屋子裏充滿了殺蟲劑濃烈的並不宜人的芳香,女友屏住呼吸握著孕婦的手,那隻手冰冷冰冷的,很濕潤,很柔滑。女友一直忍不住想笑,但是心卻砰砰地跳,她認為自己現在應該說點什麼,或者是開導的話,或者是安慰的話,但她就是想不出說什麼,幸好孕婦在被窩裏說話了,孕婦在被窩裏嗤地一笑,她說,六百毫升怕什麼?我學過化學,六百毫升殺蟲劑也比不上六毫升硫酸。女友一下子就放鬆了,她聽了聽衛生間的動靜,對被窩裏的孕婦說,可憐的人,他還在洗呢。孕婦沉默了一會兒,說,沒關係,洗幹淨就好了,就當我跟他開了個玩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