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童年
小溪村‘隱居’在祖國山川的微渺一角,在地圖上它毫無地位,但在一個七歲孩童的眼中,它廣闊如青空大海,那麼神秘,那麼美麗,從旭日東升的溫柔到日薄西山的豔麗,融化了蘇醒年幼的哀愁。
蘇醒在那裏長大。
他是山中的小村民,幫爺爺放牛,和其他孩子一起摸爬滾打,上山打鳥下水捉魚,他有一個夢想,考上大學,像父親那樣做蘇家的驕傲。
少年不知愁滋味,蘇醒不知生活有多苦,不知人情冷暖,沒有挨過餓受過凍,跟爺爺奶奶相依為命,和牛同住在一個土坯屋子裏還可以美滿知足,住了整整三年,才知道他是被父親的兄弟們嫌棄的拖油瓶。
大伯母狠狠幾個爆栗瞌在他腦殼上疼得蘇醒眼淚直湧,呆呆的望著這位長輩一聲不敢吭,連哭都不敢哭出來。這一刻他其實真切明白,原來自己一直以來不是天真無邪懵懂無知,被嫌棄的事實早就知道,並且隱藏在心裏,正因此,被大伯母教訓時他才真真的,紋絲不敢動彈,他怕絲毫的反駁和任性,都會被嫌棄的更加徹底。
大伯母又憤怒無比的凶狠打了他幾下,大大的耳光扇地響亮,十歲的蘇醒終於哭出聲來,眼淚鼻涕橫流,他哭得響亮,大伯母哭得更響亮,她仰天大哭,委屈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哀嚎:“造孽啊,我造了什麼孽才嫁進蘇家受罪,兄弟姐妹一大窩,沒一個靠得住的,連老頭老娘都往死裏去偏心,這還叫我一家怎麼活啊!你這拖油瓶還回來做什麼,跟你死鬼老爹一起死掉算了,跑回來拖累兄弟,他死了還讓大家都不好活!”
蘇醒站在角落裏不停的哭,哭到爺爺奶奶匆匆趕回來,他彷徨的心才得以安定。
大伯母又指著兩老罵,邊罵邊哭,哭到最後又說好話,蘇醒聽明白了,大伯母是問爺爺奶奶借錢。
“說什麼傻話,這筆錢我們兩老就算死了也不能借出去,這是三兒和她媳婦留給龍龍將來讀書的錢。”
蘇醒躲在爺爺身後,想起父母和弟弟,哭得越發委屈,自從母親帶走弟弟,爺爺奶奶就喊他的乳名為龍龍,說這樣就當糊弄他那個死鬼老爹,讓他以為兩個兒子都已認祖歸宗。也算是爺爺奶奶對蘇龍這小孫兒的無奈思念。
“爹媽!你們老糊塗啊,我知道這錢重要,我是問你們借,我代你們的大兒子問你們借錢!我給你們磕頭,下跪,你們先借我救急,以後我和你家老大做牛做馬也會還給你們,砸鍋賣鐵也會供龍龍讀書這還不行嗎?”
大伯母說的令人動容,也的確是無路可走了才如此這般,但爺爺奶奶終是鐵了心腸,說過那筆錢不動分毫,就絕對不動。哪怕關係著大兒子的生命安危,兩老也咬緊了牙關,將哭泣的大伯母拒之門外。
那一整夜,寒風呼嘯,睡夢中的蘇醒隱隱約約,總是聽到大伯母的哭聲,含怨帶怒,餘音不散。
第二天,大伯父被村人從山下抬了回來,蘇醒躲在大伯母屋後聞聽原尾,大伯父一直不甘心種地,這兩年東搗鼓西搗鼓做些生意,但鄉裏人手裏都沒幾個錢,做生意需要成本,大伯父就借遍了親戚朋友離開村子,最初也有一些小利潤賺頭,債務東補補西補補過一年是一年,但是今年他的生意完全垮了,賠盡了成本,偏又碰上幾個流氓地痞似的債主,逼著大伯父還錢,不但要還,還要利息。
大伯父還不上,也就被抬了回來。沒死,重傷。
一直挺照顧蘇醒的幾個大伯父家的堂哥堂姐自打這以後與他如同陌路,去探望大兒子的兩老一次又一次被大伯母從家裏趕出來。
蘇醒時常在夜裏聽到爺爺的歎息聲和奶奶壓抑的哭泣。
村裏的小孩若有似無的疏遠了他,那些孩子總是大張旗鼓的在他麵前笑鬧,做著鬼臉喊他拖油瓶,一切又重新回到了蘇醒最初回到村裏時的情景。
那時候他剛從城裏回來,跟周圍格格不入。
如今他已經融入這裏,卻又被隔離出去。
那時候他七歲,還可以沒心沒肺。
這時候他十歲,已經無法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