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2)

天上北雁南飛,地下快馬加鞭,不久跟著穆懷春進了襄陽城,他一路隻是睡睡醒醒,絲毫沒有多說的意思,偶爾抬起眼瞼看我的一眼,眼神也淡的像是柳下凍結的秋水。

車夫按穆懷春的意思將我們送到城中一處臨近漢水的青樓,小花樓燈火通明,鶯聲燕語,像是用紅粉胭脂雕琢成型,我雖然早早換上男裝,望著裏麵袒胸露乳的姑娘還是不住掩著半張臉,實在邁不開腿來,還沒扯上穆懷春的衣服,他就在人聲嗤笑中把我扛上小二樓,扭臉對鴇娘道:“這邊不食女色,不準人來打擾。”

下麵的人盯著我們三個男子笑了。

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這個道理不是沒人懂,所以我當然認為穆懷春依舊有一身舍不去的危險,夜深時候青樓裏鬧得更加厲害,穆懷春忽然說要帶著我們出門去,這一路輕風曉曉,看了一片襄陽夜色,不久就見到一個小酒鋪,擺了一屋朱砂色的酒缸,這釀的都是本地的酒,味道濃鬱而不刺鼻。

我調侃道:“剛才那小樓裏都是好酒,不喝?”

他笑了一笑:“花酒要等人對了才喝,恩?你那是什麼表情。”

我自問找不到一個開心的理由,在他等酒的空隙裏索性拉著小豆子往臨街走,臨街有些冷清,街頭巷尾都含著餘冬的寒氣,小豆子見遠處有賣糖人的一溜煙便跑去了,燈影交錯的視野裏忽然空蕩蕩,站在寒風裏的又是我一人。

隔著一條窄窄的道我望著穆懷春,忽然思考他這幾年是如何過的,從前不知他或生或死,所以也就不曾往深處想,現在他活著自然要猜他過的是否好,這個好有表麵意思,也有深層意義。其實感情這東西痛苦就痛苦在,我不好,你卻很好,對方一定要活的勉強不如自己才是剛剛好,也許人們不過是自私的隻愛自己。

小豆子已經一頭鑽進小胡同,我走進去便被人抓住,胡同外一片絨絨燈火,那人的輪廓是一剪黑色人影,他雙手攏在袖子裏,肩上披著長氅,額發下一隻眼睛用朱紅色的長布纏著,似乎受過傷。

“最近襄陽城裏在通緝開膛殺手,此人專殺女子,讓我教教你,半夜還是不要出來行走了。”

巷口傳來穆懷春的聲音,“小鬼,我和你說過不準跟陌生男人說話。”

男子聞聲已笑了一聲,“穆四少,我收到一紙飛鴿傳書就來了,你卻這樣排擠我?”

不偏不倚,我撞見的男人就是穆懷春今夜邀約對酒的人,穆懷春口中的舊交情,同為賞金獵人的聶子胥,大概因為隻有一隻眼看得清的緣故,聶子胥的目光顯得十二分用力,目光像薔薇上的倒刺,我不想與他對視,假裝興趣斐然的看著另一桌姹紫嫣紅的姑娘們。

聶子胥往我杯中斟了些花酒,穆懷春將它推開,取出小酒坊的酒,“這裏的酒帶著一股水粉味,就算喝的少也容易醉,迷惑人的感官。”

聶子胥斜靠桌邊,笑道:“開門見山吧,五年不見,忽然之間有什麼事。”

“是想托你引見你師父。”穆懷春放下酒杯,又道:“你我都是習慣利益交換的人,你帶我去見你師父,我一定重金答謝。”

求人辦事必然受人所製,這個聶子胥麵相上長而白,看起來不是個豁達的人,不過他要的好處卻不算過分,“近來襄陽出了個開膛殺手,專殺年輕女子,開膛破肚後掛在北城牆的亭子上,大概與官府有積怨在示威,如今官府要我抓此人歸案,不過此人狡詐,不如你我聯手將他一起抓獲,賞金的話有一大筆。”

穆懷春點頭道:“賞金我分文不要,我隻要你師父的行蹤,此事我幫你。”

我不是刻意去了解這些事,隻是無意聽見他們提起聶子胥的師父,他師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輩千狐老人,若按照我對駱生口中的一些江湖事的了解,千狐老人如今活著已有百歲,白發蒼蒼曲腰勾背,退出江湖的老人大多沒什麼用處,最有用的是腦子,大概是要向他打聽江湖舊事。

無論如何,我們決定在這留住十日,這些天裏聶子胥來過三次,無非是與穆懷春飲酒小聊,他也是個疑心極重的人,每次我來斟酒,他都緊緊盯著,怕是以為我會害他,因此我對此人一直沒什麼好感,直到穆懷春提起聶子胥的右眼是他刺傷的,這種排斥感便越發深了。

“六年前與他爭奪同一個重犯的人頭,不打不相識。”

這是個絕妙的開頭,他們在爭奪賞金的過程中同時遇到追殺的重犯,兩人為了一口氣大打出手,聶子胥的名氣在江湖並不響亮,劍術必然也敵不過穆懷春,所以在期間穆懷春劃傷了他的眼睛,此後竟就成了朋友。

這不是什麼獵奇故事,對一個弄瞎了自己眼睛的人還能做朋友,這簡直是奇聞,說什麼大丈夫氣度,我看聶子胥不像。

穆懷春聽聞此話後卻笑了,拍拍我的頭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沒事。”

每次他用如斯簡短的話終結一段對話後,我都怒火衝天,因為話題永遠無法發展下去。姑娘們都是這樣糾結的,想提的事往往期盼對方開口,如若對方不開口自己就會陷入反複的心路折磨,然後開始生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