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正要離開襄陽,我去的本不是時候,但她心裏多多少少與舜息有牽絆,為此讓遊妓們車馬暫停,表麵平靜來招待我,我進屋的時候,她坐在窗下矮案邊,肩上孔雀翎毛鋪張了半個屋子,她抽出一把蛇形劍,剛剛好頂住我眉心,力量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我早知會是如此,心裏滿是準備。
“我很喜歡殺人,特別是叫我看不順眼的女人,還有我恨的男人身邊的女人。”
我點頭,“我若會使刀劍也會喜歡殺人,殺的也是叫我不順眼的女人。”
她聞此大概覺得我毫無威脅,便將劍收回袖筒,沉吟後是靠在牆邊問我,“那人還在城中?”我搖頭,她才轉念來打量我。
互相打量的期間,我又細細從她發髻上看到那梳篦,隻怕我再耍心眼怕是也鬥不過她,繞著彎子不如坦然直說,“你把梳篦借我如何?”
她點點頭,一撫長發,“這樣吧,你伺候我十日,我若滿意就給你。”
沒有過問沒有追究,她輕描淡寫的讓我跟著她出了襄陽城,我想折磨我的心她早已有了,所以在她把所有包袱讓我來拿的時候,我竟覺得理所當然。
她說:“他到底對你有幾分好?”
“他對我不好。”我沒有說謊,穆懷春不懂我的心思,不理解我的人對我不算好。
“對你不好還要你自投羅網?”
“那是我自願的,我看得出你不壞,一定是他不好,所以你才要殺他。”
她冷冷道:“是,殺不了他就殺你好了。”
我即使滿頭大汗終究相信她是個善良的好姑娘,便道:“若你懷疑我要害你,那你大可以現在殺了我。”
她忽然陰陰笑了,“可我就是喜歡折磨你。”
我當然以為女人的心都極度輕柔,會被誠懇與堅持打動,所以理所當然的覺得我做做樣子,她做做樣子,這樣子持續做下去就能相安無事細水長流,誰想著嬰寧她是當了真,在我端著酒上前時,她對新主戶麵前笑曰:“這是我的好奴隸。”
有識相的曰:“好俊俏的奴隸。”
嬰寧打潑了燙酒,正巧全灑在那人臉上,為了我而敢於得罪主戶,可見她有多討厭我。
翌日,我隨她們一路迎春雨出了襄陽,細雨綿綿直到車馬隊轉入高山流水才停落,這是個實打實的好地方,十分適合隱居避暑和養傷,當我想完這些的時候,嬰寧對藝妓們道:“你們送到這就好,我九日後下山,你們在臨城等我。”
當我屁顛屁顛跟著藝妓們跑遠的時候,她趾高氣昂的喊道:“你給我站住。”於是我又屁顛屁顛跟著她爬了一回高山。
這山中多草木,唯有一棟白房隱在其間,一眼看盡枝枝葉葉,白房仿若池中翠葉上的明珠,十分不真實,嬰寧兀自從頸脖裏取出一把金長匙,開那扇院門時門扉與門壁間已有千絲萬縷的蜘蛛絲,看來這處久經時間的煎熬,無人來探。
她說今夜在別院中會有客登門,說這話的緣由是告訴我,我必須獨自打理好偌大的庭院,我理所當然的認為都是胡說八道,以為她不過是要用私人恩怨充公,誰知夜中子時真的有人到訪深山。
來人是三個衣袂飄仙的姑娘,明明麵容如花,卻麵無表情的在山風中一動不動,我打開院門時險些被嚇掉三魂七魄,中間的姑娘著墨綠衣衫,坐在一張推椅上,不但不像病號,一股不輸人的傲氣反倒讓人想起女帝。
小綠問:“嬰寧呢?”
我聞聲一愣,細看此人五官的確是個男子,隻是兩瓣唇又紅又潤,乍一看以為是姑娘家,我點了點頭卻還不夠,一旁一位姑娘的厲聲訓斥:“你是嬰寧的手下人?她平日這麼教你的?除非你沒舌頭根,否則旁人問話的時候,你要張開嘴巴,字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