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年,父親病逝,大姐下崗,媽媽仍然要由人伺候,家裏的事全都壓在大哥的肩上。大姐很生氣,在電話裏將我罵了一頓,讓我把媽媽接到省城去。而我這時麵臨著單位改製,特別忙,老公出差,好幾個月後才能回來,上小學的女兒還需要人照顧。還沒等我想好解決辦法,大姐就找車將媽媽送到我家來了。
我哭了,自己的親娘,又能推給誰呢?可是工作怎麼辦?孩子上學怎麼辦?整整一夜,我無法入眠。不曾想,大哥第二天一早就來了,他手上有被抓撓的痕跡,不用說,那是大姐的傑作。大哥說:“二妹,你放心吧,你姐不要咱媽,我還要呢。”他走到媽媽的床前,用手捋著媽媽的白發說:“媽,回咱家吧,在這兒你不習慣的。”媽媽望著他,又流淚了。大哥輕聲地說:“媽,您別傷心,我是您兒子啊,我會好好伺候您的。”他將媽媽從床上,背到背上,一步一步地走出去。我的眼淚頓時狂流不止。
老公出差回來後,我們打算把媽媽接過來。電話打回去,沒人接,往大哥公司打,人家居然說他下崗了。我們心急如焚地往家裏趕。路過媽媽家附近的水果市場時,車慢下來。透過車窗,我看到了那終生難忘的情景:一個瘦弱的中年男子正給一位客人稱蘋果,鼻梁上架著一副舊眼鏡,看秤時眼睛幾乎要貼到秤杆上;他的旁邊,一個中年婦女正在擺放水果;他們中間,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坐在輪椅上,呆呆地看著路上的行人。
大哥不同意我們接走媽媽,而我不忍心將媽媽這個累贅再丟給家境不好的大哥。他的孩子麵臨著中考,僅憑一個水果攤,既養老又養小的,怎麼行?
老公遞給大哥一支煙,給他點上,大哥狠狠地吸了一口,對我們說:“你們還是回去安心工作吧,媽在我們這兒很好。”大姐低著頭不說話。大哥繼續說:“人家都說一個女婿半個兒,而我呢,打心眼裏想當這個家的兒子。從小我就想有個媽啊……”他抬手摘下眼鏡,使勁兒擦眼淚。
第二天,我到眼鏡店給大哥配了一副新眼鏡。他戴著新眼鏡,在水果攤前繼續忙碌。我推著媽媽走到水果攤前,對大哥說:“還是我把媽媽接走吧!”大哥停下手裏的活兒,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蹲在媽媽跟前,將媽媽的手放在自己手上,輕輕地問:“媽,你是想走還是想留下來呢?你要是願意留下來,就動一下你的手,好不好?”就在這一刹那,媽媽竟然奇跡般地動了一下她的食指,在場的人都驚呆了。“媽,你的手動了。媽,你願意留下來?”驚喜之下的大哥,居然像孩子一樣,伏在媽媽膝上哭了起來。
這個伏在老人膝上,哭著叫媽媽的人,他是我的姐夫,而我一直都叫他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