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1 / 3)

元和十五年(公元820年)正月。

柳泌的仙丹使憲宗吃得幾乎成了瘋子。那鉛火煉成的藥丸燒得他心火不止,暴虐成性。他動輒狂躁不安,動輒暴怒殺人,皇宮內臣個個戰戰兢兢,惶惶不可終日,連後妃、才人都避之猶恐不及。

這日,憲宗外出散心,宮內氣氛寬鬆了許多。

幾個宦官聚在一起,惺惺惜惺惺,感歎起來。

“聖上近來越來越暴怒了,我每天夜裏不知要做多少惡夢,醒來時,身上都是冷汗。”

“實不相瞞,現在聖上隻要一瞪眼,我就想尿褲子,憋也憋不住,好像作下病了?”

“尿褲子事小,怕隻怕忽然哪一天,我等掉了頭還不知道是如何一回事呢?做個屈死鬼就夠冤了,再做個糊塗鬼,真是白活一場呀。”

“我等還算人嗎?淨了身,已經無顏再見列祖列宗,在這裏還要讓人當狗一樣宰殺,真不知道上輩子作了什麼孽,受這等活罪!”一個老太監抱頭垂淚,哀歎不已。

一個小宦官也跟著抹起淚來。他扶著椅子歪站著,一臉的痛苦不堪。屁股上的杖傷還未好,動輒流血流膿,連睡覺都是狗一樣地臉麵朝下,如此活著真是生不如死啊。可是即便如此,在聖上麵前,他還是要和顏悅色,還是要靜若處子,動如脫兔,不敢帶半點苦相。生怕為此丟了性命。聽著眾人的話,他實在忍無可忍了,大哭道:“不如死了的好,一了百了,省得在這裏活受罪!”

“你死?為何是你死?這樣殘暴的昏君皇上才該去死!”一個年輕宦官憤怒叫道。一句話,嚇得眾人驚慌失措,臉色煞白。這年輕宦官一語既出,就沒了顧忌,他憤然道:“我等現在的身家性命不如草芥,朝不保夕,都是這個瘋子皇上鬧的。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就此殺了他,再擁個溫順皇上,我等也好過個太平日子。”

“找死啊?你就不怕聖上碎屍了你?”

“怕也沒用,早晚都是死,不如先下手為強!即使死也死個痛快、死個明白。說心裏話,我等雖然淨了身,但到底也還曾做過男兒。臨死做一回真丈夫,也不枉來世上走一遭!”年輕宦官臉色通紅,真的像個大丈夫。

眾人的目光都射向了老宦官。

老宦官沉吟片刻,突然倒背著雙手向門邊走去。

眾太監嚇得個個篩糠,他們齊刷刷地跪在地上給老宦官磕頭。隻有那個年輕宦官不跪。他麵無表情地看著老宦官,一副人不懼死,奈何以死懼之的樣子。

老宦官走到門邊把門輕輕關上,回過頭來,對年輕宦官道:“你不懼死嗎?”

“懼死也是死!懼有何用?”

“有骨氣!既是如此,想幹就於吧!不過,事關重大,千萬不可走露了風聲!”

“公公放心!我等會的。”年輕宦官興奮得眼睛放光,他終於有機會做一回男人了。

眾宦官大喜。於是團團圍在一起,額耳相接,密謀起來……

多行不義必自斃!憲宗終於應了這句古語。

事仙求福,乃更得禍!憲宗用自己的生命應驗了韓愈的話。

幾日後,這個已經變成惡魔的憲宗皇帝,終於被宮中的宦官謀殺於寢宮,到天國去做他的長壽夢了……

憲宗歸天,太子即位,是為穆宗。

第二年改元長慶。皇帝的更迭又引起了朝中一次大的人事變遷。

穆宗一上台就撤換了一批舊人,這其中就包括長期忌恨韓愈才高名重的佞相皇甫鑹。這樣一來,韓愈仕進的障礙掃除了,他人生的道路又起了新的變化。元和十五年九月(公元820年),新政權召韓愈回京做了國子監祭酒。這個官職相當於國立大學校長。

消息傳開,國子監一片沸騰。太學生們奔走相告。

“韓公來做祭酒,國子監不寂寞了!”

“韓公來做祭酒,國子監皆成韓門弟子了!”

韓愈聞之卻並沒有太大的驚喜。這是他第四次進入國子監,他對此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激情和好為人師的衝動了。年老、體衰、柳子厚故去、一切的一切都使他看透了、看穿了。回國子監隻是他的生命歸宿,是他本應回到的地方,也是無所謂回與不回的地方,反正都是天地之中,環宇之中,沒什麼兩樣了,他這樣認為。但身為國子監總座師,師德是必要的,傳道、授業、解惑也是少不了的。好在國子監集中了不少人才,在野也有不少有識之士氣任其選用,他不愁辦不好國子監!

這一次,韓愈沒有了過多的狂傲,一生坎坷的經曆使他最終明白了做人的道理。他要尊崇前人的話:不拘一格降人才!他要不分門弟,惟才是舉!不久,他果然就請來張籍做國子監博士。後來,他又選了一大批有識之士來國子監做博士、直講(次於博士的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