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夏天的晚上,張政和劉尋下了晚自習,沒有像平時一樣騎一輛自行車回家,而是一前一後的走在離學校不遠處的街心公園裏。張政要走了,他的媽媽嫁給了一個美國人,他要和媽媽一起移民。劉尋一直以為移民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比如她的小姑姑,已經申請了三次了,還是沒成。可是張政不一樣,打從她知道他媽媽嫁給一個美國人開始,也就過了一個月的時間,他就要走了。就在明天,上午9點的飛機。
原本張政是不用上課的了,可是他想要再看看劉尋。今天是他們的最後一天,他們心裏都很難受。張政開始給家裏打電話,那個家現在已經搬空了,隻留了一部電話,到這個月底電話就會被撤銷,不過那不是他們一家要操心的事情了。張政跟他的美國爸爸用英語說,他要把他的一些電玩送給他在中國的朋友,會晚點回去,請他媽媽不用擔心。劉尋在一旁聽著的時候想,張政講英語的樣子真帥,真不愧是我們班最優秀的學生。然後她立即想到,以後他就會用英語在美國生活下去了,又傷心起來。
輪到劉尋打電話了,她撥通號碼的一瞬間,感覺心髒就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了,手和聲音都有點抖。她媽媽發覺她不對勁,聲音嚴厲的問她到底在哪。感覺張政的手握住了她的,她忽然間有了勇氣。她用最平常的語氣說,她的同學非得拉著她去給另一個同學過生日,她們正在去另一個同學家的路上。她保證自己盡量會在晚上11點之前回家。掛電話的時候,劉尋的媽媽還在嘮叨,一個女孩子這麼晚在外麵不安全雲雲。
劉尋長出一口氣,把手機遞給張政。他們倆的電話都是由張政的手機打出去的,那個時候身為一個高中生,有部手機是讓人很羨慕的事情。班上的人都不知道張政還有手機,他平常很低調,穿的衣服都很普通,一點都看不出他是來自那樣一個了不起的家庭。是呀,了不起的家庭。在他們這個小縣城,有個趙姓的首富,早在90年代,他家就有輛尾號888的白色奔馳車了。而這個了不起的趙家,就是張政媽媽的家。張政的媽媽是趙姓富豪的女兒,她還有一個哥哥兩個弟弟。作為趙家唯一的女孩,她無疑是最受寵愛的。在趙家發跡之前,她就結婚了,並很快有了張政。等趙家發跡了,張政的爸爸卻死了,是先天性心髒病。劉尋聽張政說起時曾經露出了擔心的表情。張政看的出她在想什麼,於是告訴她,他很健康,並沒有遺傳到他爸爸的病。張政的媽媽在他爸爸死後,她一個人跑到北京去做服裝生意,並在那裏認識且愛上了張政的美國爸爸。劉尋深深覺得,張政這一走,大概是一生一世了。
張政把手機關機,裝進書包裏層的小口袋裏,然後他們繼續一前一後走在街心公園的甬道上。劉尋望著張政那寬闊的肩膀有些恍惚,她永遠會懷念第一次看到張政時的模樣。那天是劉尋高中生活的第一天,她走進教室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張政那寬闊的肩膀。她撞到了張政的肩膀上,因為她快要遲到了。張政當時已經被班主任任命為代理班長,正要去大會議室領新書來發。劉尋撞上了他,於是他便拉她一起去,兩人的關係大概從一開始就決定了不尋常。張政平時對其他同學的態度都是淡淡的,談不上親近或者疏遠,隻有對著劉尋的時候,才會發出陣陣低笑。劉尋想到張政的時候,除了甜蜜還有不可思議,那麼淡雅的張政為什麼會喜歡她的呢?
察覺到劉尋走神了,張政停下腳步,回頭看看劉尋。劉尋在笑,笑得很燦爛。他第一次見到劉尋的時候,她就是在笑,一邊揉著自己的鼻尖,一邊笑得傻氣。不由自主的,張政開始期待和她相處,就為那帶著傻氣的樣子。現在,他要離開了,除了這抹傻笑的主人,他沒有什麼留戀的。
張政把手伸向劉尋,她立即會意著把自己的小手伸過去,然後倆人的手指糾纏在一起,晃晃當當的接著往前走。甬道旁邊的一張椅子上,疊坐了一男一女,因為是在樹影下,兩人放肆的互相揉搓親吻著。劉尋的眼神不好,隻看到一個影子,她下意識的眯起眼睛仔細看了一下。
張政看著劉尋猶如小貓一樣的表情,心裏突然十分難受,就要離開了,真的就要離開了。劉尋的手被握得發疼,一時忘記了繼續看那幅令人血脈噴張的畫麵,她抬頭看向張政的臉。張政的臉在路燈下泛著柔和的光,現在正布滿一種情緒。這情緒劉尋也有,隻不過她選擇逃避,一刻也不想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