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二十一年正月初八,辰時,援朝明軍平壤之戰總攻打響。
固守平壤的日軍大將小西行長是豐臣秀吉的心腹愛將,此人擅能用兵,眼見明軍勢大,早已決定固守待援,隻是他一直摸不清明軍要主攻的方向,不免心中惴惴,經過幾番深思熟慮,想起兩日前明軍曾經攻擊過北城,再經過兩日偵察,見明軍主力紮營在西城之外,終於篤定明軍主攻方向必是西北,便立刻做了部署:
日軍駐平壤第一軍全部,第二軍一部共計一萬八千人,再加上投降收編的原朝軍部隊五千多人,有兵力兩萬三千人。日軍第一軍主力一萬兩千人,嚴守七星門,小西門,大西門西北三門,至於南城含毯門地勢廣闊,一覽無餘,不利用兵,決不會是明軍主攻方向,最多隻是佯攻,隻將新軍(投降的朝軍)五千人駐守即可,東城更未見明軍大部,明軍更不會在此進攻,所有餘部固守北城,剩下的兵力作為遊擊部隊,隨時支援各門。
做完這些部署,小西行長越想越覺得自己部署得當,料敵機先,連日來的壓力竟然減輕了不少,他早已得到線報,明軍雖然也裝備大量火槍,但射程精度未必比得上日軍裝備的火器,而且兩日前那匆匆一戰,隻見明軍用弓箭,未見一發火槍,如果援朝明軍軍備如此落後,日軍便可倚仗火器之利,再加上平壤城牆高壕深,糧草充足,守他個一年半載,那也不是難事。
他躊躇滿誌,站在西城嚴陣以待,忽聽號炮聲響,明軍主力果然向西城推進。
隻是明軍推進到離城半裏有餘,便不再前進,數百名明軍士兵兩人一組,在原地架設一種六七尺長鐵管般的物事。
小西行長在城頭上遠遠望去,雖然看不甚清楚,不知為何,心裏卻有一些發毛,忽聽“轟”的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明軍陣地上萬炮齊發,無數石子,鉛彈從天而降,如雨點般砸到平壤西城之上。
日軍毫無提防,頓時死傷狼籍,小西行長驚得呆了,危急中被人一拉,雖然避過了一塊當頭砸來的碎石,但左臂還是被石子擦到,頓時甲裂血流,他驚魂未定,回頭看到拉他的人正是春田正雄,不由怒道:“春田君,你們是怎麼做的情報?明軍有大炮,你們竟然一無所知。”
春田正雄又羞又愧,他也不知道手下的忍者細作怎麼會忽略了如此重要的情資。其實這也怪不得那些忍者細作,不是他們不盡心,而是他們根本沒想到這些不過六七尺長的東西竟然會是火炮。
當年大明沿海的海盜頭目王直,徐海,不斷的往日本倒騰火器謀利,日軍因此得利,大量裝備了火槍,至於火炮,日本人也不是沒見過,隻是當年王直倒騰的那些西洋火炮,長達丈餘,重達千斤,威力雖大,但馬拉騾拽的,對於日本這種國土狹窄的國家,並不實用,所以日軍中除了水軍的船炮,陸軍並沒有裝備火炮。在日本人眼裏,所謂大炮,必然是苯重緩慢,動不動就是數百斤的大家夥,哪裏能想到明軍的大炮竟然是兩三個人扛起來就走,架起來就打的機動手炮。
明軍這種手炮,全長不過六尺,前有準星,炮身還可以左右旋轉,隻要兩人便可以操作,改良自葡萄牙的船炮,故稱之為小佛朗機。嘉靖初年時,明軍水師在一次海上遭遇戰中擊敗了葡萄牙的船隊,繳獲了葡萄牙船炮,發現葡萄牙火炮比明軍的船炮更為實用,海道使立刻上報朝廷,引起朝廷重視,下令研究仿照,到後來,越改越細,衍生出許多品種,除了小佛朗機這種手炮,還有可供騎兵使用的,尺寸更小的馬上佛朗機,甚至有可持續發揚火力的百出佛朗機和多管發射的五雷神機等等。
這些利器那些忍者細作見所未見,李如鬆又保密到家,兩日前又故意示敵以弱,隻放弓箭,不發一炮,日軍果受迷惑,今日一戰,頓時手忙腳亂。
眼見城頭日軍混亂,小西行長帶傷上陣,大聲喝令,重新布防。哪料話音未落,又是一片震耳欲聾的炮聲,明軍的炮彈又如雨如蝗般落了下來。
日軍剛剛冒頭,又被打得暈頭轉向,一片死傷,連小西行長也都懵了,喃喃道:“明軍,明軍的大炮是可以連發的?”
在他的認識中,大炮重新裝彈的速度比火槍要慢上許多,可是打死他也想不到,明軍的火炮早已創新到了子母銃,每個小佛郎機配十個子銃,子銃事先早已裝好鐵砂,鉛彈,石子,火藥,開炮之前,將子銃塞進炮筒,打完一個,拉出來立刻塞進去第二個,早已省去了普通火炮臨戰裝彈的麻煩,火力持續,獨步天下。
十輪排炮轟擊之下,平壤城頭黑煙四起,火光熊熊,已看不到大群的日軍,隻聽殺聲大作,三路明軍終於開始撲向城門城牆,發動總攻。
哪料明軍剛剛靠近城牆,原來似乎空蕩蕩的城頭上忽然湧出大批日軍,槍聲大作,火力交織。
明軍想不到日軍在經受了那般猛烈的排炮轟擊後,還能組織如此嚴備的反擊,頓時死傷數十人,但明軍依然人人奮勇爭先,弓弩火槍不斷往城上射擊,壓製日軍,掩護同袍架梯攻城。一時間城上城下,打成一片,明軍潮水般湧了上來,日軍死戰不退,火槍,弓矢,巨石,滾木,甚至煮沸的滾水,都如雨點般潑向明軍,城上城下,雙方的傷亡都開始迅速增加。
李如鬆帶著兩百騎兵圍城巡視,吳歌和上官怡人緊跟在他身後,不敢懈怠,兩人雖然是江湖兒女,見慣了刀光劍影,但這萬人廝殺,焦煙四起,血流成河的血腥戰爭又與武林爭鬥不同,成百上千的鮮活生命可能一瞬間就沒了,直看得二人驚心動魄,手心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