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雲末微光 張璿(3 / 3)

“等一下!”

就在雲溪快要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李蘇陽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她轉過頭,看見李蘇陽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了過來。

“很抱歉沒有幫上你的忙。”李蘇陽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紙包,塞到她手上,“這個送給你,它能讓你看見太陽和雲也是可以相遇的。”

雲溪的眼淚就那麼猝不及防地流了出來,她自己也弄不清楚,這次的眼淚究竟是為誰而流。

隻是這一次,李蘇陽終於有勇氣借給她一個肩膀。

08

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李蘇陽來車站送雲溪。依舊是靠窗的位置,依舊是隻有一個人來送自己,一切都好像複製著一個月前剛剛出發的時刻。唯一不同的就是,來時簡單而單純的期盼,變成了離開時各種心情交織的複雜。

火車開出站沒多久,雲溪想起來應該給小染報個平安,可是手伸進包裏,卻怎麼也摸不到手機。她急忙把包包裏的東西乒乒乓乓倒了一桌,可依然沒有發現手機,隻有一個白色的小紙包,安安靜靜地躺在那些物品中間。

雲溪想起那是自己離開之前李蘇陽給她的。小心翼翼地拆開,紙包裏是十幾顆小巧的花籽,若有若無地散發著淡淡清香。紙包的一角還有一行小小的字跡,工整而蒼勁的楷體——太陽和雲朵相遇的時候,就是曇花盛開的時候。

雲溪的淚水悄無聲息地落下,感動於李蘇陽用這樣一種特別的方式給予自己的安慰——日和雲相加,就是曇花的曇。

她決定回去,回到那座既陌生又熟悉的城市。不光是為了找回落在旅館裏的手機,更重要的是,她決定親口對李蘇陽說一句謝謝。謝謝他在她自己最難過最無助的時候出現,更謝謝他這一個月來的悉心照顧與陪伴。

想到這裏,她手忙腳亂地收拾好行李,在火車終於停下來的時候,她就拖著行李箱,三步並作兩步地下了火車。

在售票廳買了一張返程的車票,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輛綠皮火車才終於蝸牛般地停靠在了破舊的站台邊。

擁擠的車廂裏籠罩著香煙的煙霧,難聞的氣味差點沒讓雲溪窒息。她從包裏抽出一張報紙,席地而坐。

她多麼盼望這輛車能夠行駛地快一點,可是事與願違。在行駛了還不到半個小時的時候,隨著一聲刺耳的刹車聲,這輛慢吞吞的綠皮火車就緩緩地停在了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

漸漸地,車廂裏的人躁動起來,好在,乘務員很快賠著笑臉過來跟大家解釋,說前麵的山體出現滑坡,路段被阻暫時無法通行,還請大家少安毋躁。

無奈,雲溪隻好焦急地等在擁擠如沙丁魚罐頭般的車廂裏,時不時地還要小心避開滾燙的煙灰和扔下地的煙蒂。直到一個多小時後,這輛飽經滄桑的綠皮車才重新奏起了前進的歡歌。隻是那時候處於極度焦急狀態下的雲溪並沒有注意到,火車是按照一條與來時截然不同的路線在行駛的。

下車後,雲溪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旅館,可是在那住了一個月的房間裏,卻怎麼也找不到自己遺失的手機。她下意識地去敲李蘇陽的房門,開門的是一個服務員,她告訴雲溪,李蘇陽早上就已經退房了。

“那麼,您知道他去了哪兒嗎?”雲溪的腦子有些嗡嗡響。

“不知道。”服務員搖搖頭,又補充道,“你要是認識他的話,可以給他打電話呀。”

雲溪整個人一下子就僵在了那裏。直到這時她才想起來,自己甚至連個聯係方式都沒有向他要。

她抬起頭來仰望著萬裏無雲的天空,刺眼的陽光讓她忽然之間有些恍惚。她不知道,她和他的這樣一別,是否就代表著永永遠遠的錯過。

09

一個月前,市立醫院。

“暮陽,我知道你還有很多不放心的,可是你現在什麼都不要想,安安心心地去做手術,然後什麼都會好起來的。”

許暮陽久久不說話,末了,輕吐一句:“把我的手機給我吧。”

立在床邊的男孩愣住了。可是因為這棟樓是獨立的,也沒有什麼醫療器械,所以他也找不出理由來拒絕。男孩俯身從身後的櫃子裏取出手機交到許暮陽手中,窗外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正是夏雲溪後來認識的李蘇陽。

許暮陽熟練地按下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雖然此時的他虛弱得幾乎按不動鍵。電話那頭是那個她念念不忘的女孩的顫抖的聲音。

“暮陽……”她這樣說著,聲音裏不知是焦急還是悲傷。

許暮陽沒有再說什麼,默默地掛斷了電話。

李蘇陽小聲地問了句:“你難道,都不說點什麼嗎?”

“不了,能在進手術室前再次聽到她的聲音,我已經很滿足。”許暮陽看著手機屏幕上他和夏雲溪唯一的一張合影,眼角微微有點濕潤,“以後要是我不在了,你就幫我照顧她吧。”

“說什麼傻話呢你!”

那時的李蘇陽,才不相信這個自己認識多年身強體壯的男孩有一天會真的離開,可是直到那天許暮陽被推進手術室後就再也沒有活著出來,他才明白,原來生死相隔竟會那麼真實地發生在自己身邊。

他撥通了小染的電話,那是他和許暮陽在那座小城裏唯一共同認識的朋友。隻是他沒想到的是,許暮陽手機屏幕裏的那個女孩,竟碰巧是小染最好的朋友。也是從小染那裏,李蘇陽才知道了雲溪即將奔赴這座城市的消息。

原本隻是受好兄弟最後的囑托,想照顧一下他至死不能放下的女孩。可是沒想到,到了最後,連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了她……

雲溪走的那天,李蘇陽在送走她之後,回到旅館發現了她落在走廊上的手機,他甚至想都沒想就搭了她之後的下一班車。他想要把手機還給她,更重要的是,他還有很多她不知道的話要告訴她。比如許暮陽已經不在了,比如自己喜歡上了她。

可是誰又能想到,現實往往就是那麼遺憾、那麼殘酷。有些話一旦沒有說出口,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那天,還沒等到他追上雲溪,他乘坐的那列火車就在途中遇到了山體滑坡,他所在的車廂,被完完全全地掩埋在了沉重的石堆之下……

這一切,都是小染在很久以後才知道的。

彼時的她留在了小城上大學,而雲溪選擇了那座和李蘇陽相遇的城市。

她說隻有在那裏,才有可能找到許暮陽,也才有可能與李蘇陽重逢,她有許多話要跟他們說,無關愛情,那兩個男生注定讓她放不下。

收到雲溪的信的那天,剛好是李蘇陽離開的第100天。她的信件很簡單,寥寥幾句寫了自己最近的生活,信的末尾,她用好看的藍色水筆寫道:李蘇陽送給我的花籽已經開花了,是曇花,雖然短暫,但卻是永恒的。我相信,等到曇花下一次盛開的時候,我就能見到我想見的那兩個人了。

隨信寄來的照片上,雲溪抱著那個綻放著曇花的花盆,笑得一臉燦爛。小染看著那張溫暖的照片,眼淚忽然奪眶而出。

那個執著到讓人心疼的雲溪,她又怎會知道,她等待著的太陽,再也看不到曇花盛開了。可是小染仍舊決定,不把這殘酷的一切告訴她。許暮陽也好,李蘇陽也好,都會靜靜地在天上守護著她,而她,也會抱著一份期待,平靜安好地生活下去。

“雲溪,隻要你能像從前那樣幸福,像從前那樣快樂,這就已經足夠。”小染抬起頭,仰望著一朵朵向太陽靠攏的白雲,嘴角揚起了一道美麗的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