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過一場，這兩年的壓抑被好好的抒發了一遍，眼色也堅毅了少許，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
百裏圖蘇抹掉眼淚，一手一個，左邊的抱了起來，右手的卻攬了個空，才發現自己的右手早就斷了，哪裏還抱得起來。
又把左手的孩子放下，把右邊小兩歲的那個孩子抱在懷裏，對大一點的那個小孩說道：“守約你跟我來。”
走到那條溪邊，看到四下無人才停住腳步，對兩個兒子說道：“跪下。”
“阿大？”
年紀大點的那個孩子有十五六歲，個子不高，一臉清秀的樣子，名叫百裏守約。
和其他人滿臉漆黑，頭發蓬鬆的樣子不同，即便在逃難這麼苛苦的條件下，這個小孩的臉上卻洗得幹幹淨淨，頭發也是精心梳理過的。
小一點的那個孩子就不同了，名叫百裏玄策，一身髒兮兮的，蓬亂的頭發頭巾都包不住，脖子上和上半身纏著一根栓狗的鐵鏈。
這本是生滿了鏽的一根鐵鏈，被他這個小兒子天天攥在手裏，已經磨得快發亮了。
“跪下。”
聽到父親口氣嚴厲，百裏守約兩腳一彎，跪在了地上。
而他那個小兒子，卻就跟沒聽見似的，把身上那根鐵鏈取了下來，跑到旁邊玩去了。
百裏圖蘇歎了口氣，轉對百裏守約說道：“阿大這兩年，沒有教過你們什麼事情，守約你今年多大了？”
“阿大，我16歲。”
“阿大的年紀大了，說不準什麼時候會死，今後……你要好好照顧弟弟，知道嗎。”
“阿大，你怎麼會死呢……”百裏守約神色一慌。
“怎麼不會呢，人總是要死的，不過是早一時，晚一時而已，阿大的時間不多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玄策知道嗎？你是哥哥，要讓著弟弟，不能讓他餓，守約你知道嗎？”
“守約明白的。”
“嗯。”百裏圖蘇點點頭，猶豫了幾番，狠下決心，在百裏守約的旁邊跪了下來，說道：“以前阿大沒有教過你們什麼，見到陌生人，知道該怎麼說話嗎？”
“什，什麼樣的陌生人啊？”百裏守約察覺到父親的臉色有異，心虛的問道。
“凶惡的陌生人。”
“叫叔叔嗎？”
“不，叫大人……然後跪在地上，像阿大這樣。”說著，百裏圖蘇將額頭緩緩向下叩去，渾身顫抖著，叩在地麵，久久沒有抬頭。
再抬頭，又已是淚流滿麵，他們百裏一族世代狼毫，在幾百年前，祖上是曾經輔佐過王候開疆辟易的功臣，後來被人打壓，家道中落，等傳到自己這一代，封土都被侵占得差不多了，隻剩下小小的一個莊子。
即便這樣，還是有幾十裏封地，也算是一方地主，自己的兩個兒子從小也是嬌生慣養，十幾個仆人捧著長大的，除了列祖列宗，父母雙親，從未向外人叩過頭。
可如今，自己這個阿大將要教給他們的，卻是如何去求饒，和為人奴仆。
接下來的，卻喉頭梗咽，再也說不下去。
“阿大？”
“聽阿大說，以後要照顧好弟弟，一時的艱難，算不上什麼，從小你們就學會認字，等長大就好了，可以去商店，茶館，或者學個木工石匠的手藝，娶一房妻子，以後你們的兒子，也一定要以百裏為姓，阿大不求你們光宗耀祖，但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明白嗎？”
說完這話，又將眼光轉向百裏玄策，小兒子還在溪邊，將那條鐵鏈在水麵上亂抽亂打，腰間還插著一把小刀，百裏圖蘇心裏放不下，看他這麼頑皮的樣子又是一陣難過，撲上去將他那條鐵鏈一把搶了過來，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