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禾

關山滿枯葉,天下盡塵煙,射月濺年華,千秋塵滿麵。

我坐在靜靜的山坡上,一個下午沒動,馬在不斷地吃吃停停。從我隨父親來這兒,半個月了。幾個縱身,我爬上樹,鬱鬱蔥蔥的葉子詭笑著,我定定地看著遠處綿延的城郭,不知怎麼,感覺那一觸即發的情況不遠了。

夜幕降至,我聽見細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淙淙的流水聲也從未像今晚,聽的那樣真切。

我趕緊翻身上馬,快馬加鞭趕回營地。此時,天空中劃落幾顆流星,帶著絢爛的尾色,我的心不禁一涼。傳說,流星是靈魂的附屬,每一顆流星劃落,化為微塵飄散的時候,就意味著一個靈魂被送去天堂。

“將軍,怎麼辦?”一旁的副將看著遠去的背影,不安地說。

此時天空綻放開一個明亮的光點,慕夕岩嘴角微微上揚,以極其安定的語氣說道:“再快的馬蹄也踏不死時間。”

當我快馬加鞭回到晉城的時候,西屬早已發動攻勢,晉城陷在一片火海與慘叫聲中,屍橫遍野。縱然早已有了看見這樣場麵的準備,還是感覺觸目驚心,原來,生命竟是輕賤到可以隨意鞭踏。城門外的一條水渠早就全都是血,即使夜深看不大清,可那令人作嘔的血腥之氣卻是騙不了人的。

我剛至軍營,父親的身影像一座巨大的石塊掉下,帶著鮮血,重重的砸在我的心頭。一天的功夫,就與朝夕相處的親人陰陽相隔,這樣的速度,誰承受得起。

原來,今夜空中那顆隕落的流星,便是早早地告訴我,父親會離開。

我匆匆忙忙把父親的屍體放在另一匹馬上,抄著小路,開始生死一線的逃亡。所幸,在西屬的大軍來臨之前,我帶著父親的遺骸,穿過了後背的山。

我是怎麼也不會忘記父親曾經對我說的,即便處境再困難,也要留著一條卑微的命,與所謂的上天安排做鬥爭,然後,重整舊山河。

漸漸地,我有些不知道自己該去什麼地方,隻是看見了一座小村莊,沒有幾戶人家,零星地亮著幾盞燈,一片寂靜。我聽著馬蹄聲單調的試探著和這靜默碰擊,屏住了呼吸。

過了很久,我終於知道,這個看起來寸草不生的地方,叫做漢家寨。

我找到一戶人家,開門的是一個應該剛弱冠的少年,見我帶著具屍體,一點也沒有害怕的神色,隻是說了一句,“又是一個戰場上祭奠的靈魂。進屋吧。”

我把馬栓在柱子上,從井裏打了瓢水,慢慢地給父親擦著臉,那個人端來一碗米粥,定定地看著我,“可想過報仇?”

我愣在那裏,不知所措,低著頭,愣愣地看著父親,突然看見父親腰間的玉佩不見了,那是我們家族的象征,是這家族世世代代守候的東西,一定要找回來。

“我若還能活著回來,這仇必定報。”

“那,你叫什麼名字?”

“一個不知道是生是死的人,大概沒有名字。”我看他微微皺了一下眉毛,歎了一口氣,“我活著回來的時候,就告訴你。”

“恩,”

他說,他叫吳歌,若我活著回來,他將要幫我報這仇。我本該明白,幫人之心,必先處於私心,但還是天真的去相信,吳歌,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