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月白色的長袍仿佛洗盡了人間醜惡,如一灣清泉出現在了我的視線裏。他的身高實在算不得太高,用今天人的眼光去看也不過一米七左右,雖然是十六歲的年紀,可無論是麵上還是周身都散發著成熟男人的氣息,隻那一雙眼睛裏時時閃動著靈氣。
他右邊的眉梢有一顆米粒大小的朱砂痣,掩映在墨青色的眉毛裏倒成了他臉上最突出的一道風景。他身量消瘦,氣質並不顯得多麼迂腐,有著尖尖的下頜和恰到好處的弧線,真真覺得他身體的各處都是黃金比例啊。嘖嘖嘖,真是一枚帥哥,我不由得咋舌。
琅蓉使勁搖著我的胳膊,我一個醒神,見她拚命對我使著眼色,我了然,忙是福身道:“請容先生安。”
不愧是讀聖賢書長大的,他倒是謙虛得很,向我一個丫鬟抱了抱拳,身子卻直挺挺地,用清潤的嗓音對我說:“在下容意遠,初見姑娘,不知可否請教姑娘芳名?”
我一愣,才誇他讀過聖賢書,可這舉止卻又偏偏不像。要知道,儒家最注重禮儀尊卑,他雖待我有禮,可並未卑躬屈膝,頂多算是個人修養好,但初次見麵便請教大名的,倒是為數不多罷。好在我也不在乎那些,便咧嘴一笑道:“我……奴婢名叫慕知,久仰先生大名。”
容意遠微微眯了眯眼睛,口中喃喃念著,“慕知……嘉言懿行,應付裕如,真是個別出心裁的名字。”
咦,我還真不知道“慕知”還有這麼美好的寓意,嘉言懿行、應付裕如,聽起來簡單容易,可若要真正做到,怕是難上加難。想想也是,這個名字雖然很是符合古代人的審美觀,但於一個丫鬟而言,是挺別致的,不似什麼花兒朵兒的。可又想到“琅蓉”這個名字,也非俗氣,看來謝懷瑾亦是個才華橫溢的女子啊。
可惜沒有生在現代,哪怕是民國也好啊,想來雖不至於像林徽因、張愛玲那樣成為國民女神,憑借她的姿容才華,至少也得惹得幾個像徐誌摩、戴望舒那般殷殷癡情之輩的青睞罷。
想曹操,曹操到。謝懷瑾在裏麵顯然已經聽到了些響動,看見容意遠時並沒有驚詫,隻是淡淡笑道:“勞容先生記掛,安兒已經沒事了。”
容意遠隻稍稍看了一眼榻上昏睡中的江彥安,點了點頭,說道:“沒事了便好。我剛剛到了府上,想看看公子一個人在書房裏頭做些什麼,於是便先去了書房,發現空無一人,後來問了才曉得原來是公子出了事。幸而我在路上遇見了孫大夫,他說公子已經脫離了危險,我這才安心。”說罷,抬眼看了看站在我身後幾步遠的謝懷瑾,大概是她的倦怠令得他也有所動容,便也加了幾句,“現下最緊要的還是夫人的身子,公子往後少不得夫人的照料,還望夫人不要太過憂心。公子聰慧伶俐,容某相信‘吉人自有天相’這句話是不錯的。”
謝懷瑾上前了幾步,我即刻識趣地退後了幾步,琅蓉也跟著我站著一齊,像木頭人一樣垂下眼去,隻豎著耳朵聽他二人說話。
“先生有心了,朝中的事務想來也繁雜得很,安兒這邊恐怕還牽扯了你不少的精力。”謝懷瑾這幾句話倒是說得順暢,聲音中的疲憊和喑啞已經褪去了不少。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容某對公子的關切,都是應當的。”
讀書人到底是不一樣,幾句話離不了仁義禮智信,這可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規範啊。終究是時移世易,未來的世界,即便是最高學府的博士生,也不見得人人都有這點覺悟。我原是極其厭惡夫子這些假仁假義的,可身在時代的潮流中,麵對前所未有的寒冷時,這些字句確是能使人安心,也能溫暖人心。
江彥安的情況穩定後,謝懷瑾和琅蓉才終於放心了些,恰巧容意遠又在這,謝懷瑾留了他吃飯。他也沒有客氣地推辭,反而道:“左右在下也還沒有用飯,不若就在這裏叨擾夫人了。”
我剛剛到了江府不過兩日,即便與謝懷瑾這邊的人熟悉了些,可也說不上多有感情,相比於飯桌上的其他人,自然是不那麼憂心,胃口也就好些。巧的是今日又有我最愛吃的糖醋排骨,這是我叔叔的拿手絕活,也是我從小到大的最愛。江府裏這道菜的味道自然不同於叔叔做的,可也別有一番風味,不知不覺,飯已經下了一碗。
我跟琅蓉是下人,現在又有外人在場,我倆自然是不能與主子和客人同桌,隻好在小房裏擺了幾道小菜。琅蓉見我吃得歡喜,怔了怔,終是忍不住問道:“你這是餓了麼?看你的樣子像是幾天沒有吃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