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雷雨之夜(1 / 2)

驀然間屋子裏一陣徹亮,一瞬而過之後隻剩下案幾上的燭火滅了幾滅。還不待思考,就聽見一個炸雷從天際劈開,脆烈的聲音像是要把天都撕碎了一樣。

“大雨來了。”琅蓉低低驚呼一聲,急忙掀開被子下床,她一壁穿著鞋一壁不忘了拉著我,急急道:“你不知道,公子打小怕雷雨,現在又在病中,我怕他不好,我們快去看看。”

前腳剛剛踩進謝懷瑾的房裏,便與她碰了個照麵。見我們兩個來了,她憂懼的神色頓時釋然了不少,忙領著我們向江彥安的榻前走去,邊走邊頭也不回地道:“正要去找你們,安兒還沒有醒,現在外麵雷聲又這樣大,我怕驚了他。”

我上前一步看了看彥安,他的臉色倒不似之前那般慘白了,雙頰各開出了一朵異樣的潮紅,額頭上沁出了滴滴汗液,我卻眼見他眼珠轉了幾轉。

我一喜,叫道:“公子好像醒來了。”

謝懷瑾急忙探了過來,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胳膊,口中輕喚著,“安兒、安兒……”

果然,江彥安緩緩地張開了眼皮。驀地,窗外雷聲大作,三個悶雷接連串地炸響。身後的琅蓉冷不防受到驚嚇,“啊”地一聲低呼過後,手裏端著的水杯“啪啦”一聲落地摔個粉碎。

江彥安拚命地大叫著,甫睜開的眼睛猛然又閉了回去,一雙手在空中不停地揮舞著,哭喊道:“娘親,娘親……打雷……我怕……”

我背對著謝懷瑾,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但見她急忙俯下身子抱住了兒子,不停地用顫抖的哭腔安慰著他,“娘在這,安兒不怕……”

須臾間,琅蓉早已反應過來將地上的碎片收拾得幹幹淨淨,手腳利落得令人歎服。她又端了一碗水過去,謝懷瑾頭也不轉地吩咐道:“先放在桌子上罷。”

我在屋子中央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貼過去和謝懷瑾一同去安撫彥安。這個小子一紮進了母親的懷裏,果然哭聲小了些,身子卻仍舊明顯看得出在微微顫動。我去摸了摸他的頭,卻本能地收了回來,“這麼燙,他發燒了。”

謝懷瑾是說不出的焦慮,眉心早已擰成了一團,一壁緊緊摟著彥安、輕撫著他的背脊,一壁又惶急地說著,“孫大夫說他肺部嗆了水,發熱是正常的。退燒藥已經在熬了,隻是他受不得驚嚇啊,偏偏這個時候下什麼勞什子雨。”

我雖認識她不過兩天,可我一直知道她是個沉靜自持、平淡如水的女子,她眼角眉梢的落寞和淡然曾經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概她這一生,隻有在麵對孩子的時候,才會這樣手足無措罷。

江彥安開始哭鬧不止,一壁嚷著身上疼,一壁又嚷著害怕。謝懷瑾抱著他輕輕地拍撫,琅蓉那邊端了藥過來,可小彥安一揚手將藥碗砸個粉碎。頓時屋子裏狼藉一片,藥汁散發出苦膽一樣濃烈的味道,我索性叫道:“我再去請孫大夫來罷。”說完就要走,全然沒有顧慮外麵正雷雨大作。

琅蓉一把抓住我,說了句“你先等等”便向裏屋跑了去,片刻便折返回來,將手裏的傘塞在我懷裏,送我到了門口,又殷殷囑咐道:“孫大夫就在西苑,他說了這幾日都會守在這裏,你去東邊的耳房去請他。”

我急忙應了一聲,推門而出。滾滾深沉的夜,天際偶爾會放出亮徹的紫光,緊接著炸雷一聲接一聲,冰冷向我襲來。狂風大作,這把傘根本撐不住,入夜的漆黑和腳下的泥濘令我徹底失去了方向,一咬牙,索性丟了傘,這傘打與不打也沒有多大分別。

黑暗裏看不到一點希望,我借著偶爾會照亮整個天際的閃電分辨方向。這個西苑雖小,我卻還沒有熟悉,隻認得廚房的位置。耳房應該是在主房的兩側,我隻好先憑借自己的感覺向東探去。出門時沒有披上一件外衣,身上猶穿著夏日裏的涼衫,頃刻間便被滂沱的大雨淋個濕透。陰風怒號,我緊緊抱著雙臂,試圖抵禦這雨夜的寒冷。

“嘶”地一聲,左肩傳來一陣裂痛,我明顯地感覺到某股熱流在從體內噴發。恰一道閃電劃過,我發現自己滿手是血,驚得像雨夜撞見了女鬼。我是個怕鬼的人,從小就怕,就像江彥安怕雷雨交加的夜一樣,在自己天生便畏懼的景狀麵前,人隻會脆弱不堪。腦中一旦蹦出了“鬼”這個詞,就再難思考其他,我感覺到背後有什麼東西在逼近,隻得不停地跑、不停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