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使我清醒了不少,我仔細環視著這間屋子,是了,這是江府的西苑,是我和琅蓉的房間。我雖來到此處不過幾天,可這裏的簡陋和窗外綠草的氣息是那麼深刻地印在了我的腦海。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好像,回到了家裏……
“哼……”我又用氣流吹出了這個聲音,自嘲一般地笑了起來。回家,那不過是一個夢罷了,我魂靈在此處,無論如何我已經穿越了。夢裏夢外、虛實真假,我還是分得清楚的。隻是,我不知道自己的真身在哪裏,叔叔嬸嬸的哭聲,是為我而哀悼麼……
有人捏住了我的下頜,我一個吃痛便搖頭掙紮,可是一個堅定的聲音響在我的額頂,“別動。”
我抬眼看去,是容意遠一手掐著我的下巴,一手端著一杯水,斜坐在我的榻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我,目光沉甸甸的,裏麵寫著在他眼中不經常見到的嚴肅。我沒有自控力再去想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手裏的水,舔了舔嘴唇,恨不能直接從他手裏奪過。我忙伸出一隻手使勁地握住了他拿著水杯的手腕,我感到他的手上一僵,旋即恢複如常。他沒有拂開我的手,卻將那杯水送到了我的嘴邊,我就著被我們兩人交握的那個水杯狠命地喝了幾口水。
喝得太急了,大口大口的水下肚在食道那裏噎得幾分疼,但是真的很爽啊,好像在沙漠裏行走了幾天瀕臨崩潰的時候發現了一大片綠洲。
我滿足地用袖子抹了抹嘴,就勢躺了下去,沉沉地睡去了。
一覺無夢,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天將黑的時辰了。原來我這次昏迷,竟然已經近兩日了。江彥安早已醒了來,高熱也退了下去,眼見著便能下床了。而我,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心悸受寒,左肩被樹枝刮了一道深深的傷口。在那個我不願去回想的狼狽的雨夜裏,是容意遠救了我。
在琅蓉的攙扶下,我勉強能下地走上幾步,隻是嗓子還是不好,琅蓉說是那一夜我在雨中喊破了嗓子,嗆到了雨水又受了寒,已經發炎紅腫得很嚴重了,要好生將養。又說孫大夫給我診治的時候說我素來體質不好,常年寒風侵體,遇上雨天最容易發熱。我猶自納悶著,我沒有這個毛病啊,雖然形貌纖弱,可身體康健……不過轉念一想,是了,我是遲慕知,不是遲千嬅;我是在奴山的人間極致悲催的環境下做苦工長大的,不是那個富養的精力旺盛的千金小姐。因為從小做苦役的緣故,力氣是有些,可因年紀小,在母體中營養又不好,經年風吹日曬雨淋,身子內裏恐怕早已千瘡百孔了罷。
我搖搖頭,現在哪裏是想這些的時候,還是要想想該怎麼麵對被我當成鬼還救了我的容意遠罷。好在他今日下午見我醒來無恙便先走了,否則想起那個荒謬的夜晚中迷路的我和像一隻猛獸一樣嚎叫的我,以及不顧忌古代的男女之防握著他的手喝水的我,我恨不能在他麵前鑽進地縫三尺裏去,或者幹脆給他開個顱將那段記憶挖去……
我腦中正醞釀著這些血腥的思想,不知道臉上掛著的是什麼樣的表情。直到琅蓉輕輕晃了晃我的胳膊,有些畏懼地看著我,小心翼翼地問道:“好妹妹,你……你想什麼呢?”
我嘿嘿幹笑了兩聲,言不由衷地說了句:“我在想,公子病中等著我去請大夫,結果卻被我弄成一團糟……”其實想想,自己還是免不了這種尷尬與愧懟並存著的難受的心情。
琅蓉不敢帶我走遠,在屋子裏徘徊了幾步便將我拉在了屋裏的椅子上,又給我倒了杯水。自從嗓子受傷後,我每每看見水都是一副餓狼見到小羊羔的樣子,隻是喝水時腦中又浮現了那個半睡半醒的自己,往往容易嗆到。
我輕咳了幾聲,嗓子愈加不好受,一來發聲喑啞,實在不想再給自己多添一筆狼狽,二來確實幹澀疼痛難忍。我用極低的聲音問了問江彥安與謝懷瑾的情況。
琅蓉道:“公子已然沒事了,再調養個幾天便能下地行走了。夫人聽說你下午醒來了,倒也徹底放心了。”她見我並未接話,想了想笑著補充一句,“那天晚上你去找大夫,去了半天也不曾回來,公子那邊又亂成了一團,正欲到柴房叫個小廝去尋你,不料房門被人踢開,你人卻已在容先生懷裏了。他當時的表情,真的是……噗嗤……總之啊,真是有夠亂的。”
你個死丫頭,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才剛剛舒適了些,又來惱我。隻因我嗓子敗了,隻好作罷不和她鬥嘴,悻悻地白了她一眼以示下次再不許提。琅蓉哪裏怕我,隻怕我越是這樣懊惱,她越是喜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