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似乎很是滿意我的答複,就在我鬆了口氣的時候他又是不依不饒地問道:“既是西苑的人,怎麼西苑那麼大的院子曬不到太陽麼?”
這是什麼話?難道腿長在我自己的身上卻由不得我自己使喚麼?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就是這麼蠻橫不講道理,當然我早已收回了當初頂撞陶夫人的那股子莽撞勁,懂得將不忿咽進肚子裏。
“我病中不願吵鬧,想來此地人少,便到了這裏來。”我低著聲音說,強自壓著心底裏拚命激蕩的某些在這個時代裏不該有的情緒。
他靜默了一會,就在我以為他再也不會說話的時候,竟然傳來一絲嘲諷的冷哼聲,“看來是我在這裏打擾了你病中清休。”
咦,他這是在發哪門子瘋啊,這是自嘲呢還是諷刺我啊?但不論他是何種用意,我隻得別無選擇地道:“沒有沒有,奴婢豈敢。”說著說著竟然也夾雜了些許不滿的情緒,不知聽者聽去是何種感覺。哼,管它呢。
他總算是沒有再追究,然後話鋒一轉,這三百六十度變換的本領更勝我一籌,他竟然問道:“你會騎馬麼?”
“啊?”我身子一縮,眉心微蹙,越來越摸不到他到底意欲何為了。總之這也不是清朝,不是個女子都得會騎馬的時代,遑論我這個身份到哪裏去尋得馬騎?我搖頭淡淡地道:“不會。”
“陪我去騎馬罷。”
我本能地想要拒絕,然而我卻清晰地聽得出他那倨傲的聲線裏摻著些許落寞和悲涼。僅僅是一個恍惚,我便不再去想,江府的公子哥錦衣玉食的,哪裏有人寂寞傷心呢?若說是我們這些奴才倒還差不多。他話中的命令之意同樣那麼明顯,想想也怪不得他。全府上下的奴才們莫說要對主子唯命是從,就是單論與公子一起騎馬也是樂得屁顛屁顛的,都圖個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無聊心思。自己院子裏的丫鬟定是成群結對地巴望著,何必讓我這個病人卷進去?
“奴婢答應了夫人隻在外麵待上半個時辰,現下時辰到了,我該回去了,免得夫人怪罪和擔心。”我急慌慌地站了起來,背靠著那棵樹,有些緊張地等著他的回答。
可是那邊廂卻沒了聲音,一陣風過、兩陣風過還是靜謐如初。炎炎夏日,即便我站在樹蔭底下,也不該發抖罷。也許是我身上寒意未退的緣故,也許是此刻的安靜異常詭異的緣故,更也許是靠在另一麵的那個人周身散發出一種冰冷而危險的氣場的緣故,總之我有些顫栗,這樣的安靜讓我害怕,總有一種感覺,他下一秒便會將我從樹後拎起來施行暴力手段加以製裁……
幸而我在他沒有出手行動之前腦子保持著清醒,丟下一句“奴婢先走了”便一刻也不敢多留地匆匆離開,我感到他的目光就凝結在我的背後,急得加快了腳步卻不敢四下亂跑,直至走出了他視線範圍內的距離才像是一隻脫籠野兔一樣撒歡地跑回了西苑。
這樣安心靜養了半月,終於開始痊愈了。嗓子也慢慢好轉,如今已經漸漸恢複我那鶯啼般動聽的聲音了。原來還不覺得,經這一次嗓子的病變我才發覺自己原本的聲音更勝天籟。
養病的這段時日,郎蓉天天陪伴我,完全把我當成親妹妹般對待,她也自然成了我在這個時空裏麵交到的第一個知心朋友。江彥安的病也已經好了,這孩子的身子板比我硬朗,沒有留下肺熱咳嗽的毛病。容意遠前些日子依舊每天都來看他的學生,充分履行了他的義務和職責,順帶著還會看看我,偶爾調侃幾句。誰讓我是個自來熟,開始和他沒大沒小了。這段日子謝懷瑾對我很是關照,讓孫大夫日日為我診脈,噓寒問暖。更我驚異的是,其間江文璋也來看過我一次,沒說什麼話,隻囑咐了好好休息。
七月底的江府照舊很忙,原因是江文璋的壽辰將至。因為江文璋是八月十五的生日,所以江府每年的中秋節都過得格外熱鬧,據琅蓉說百日裏高朋滿座,晚上是大家宴,望月吃蟹閑談,無不熱鬧愜意。各房各戶早開始為江文璋籌備賀禮了,而謝懷瑾則是每天都在房裏久坐,在繡一個紅色的被麵。
看來在古代生活,能縫縫補補繡個荷包手帕才是女人的生存之道。我雖然從小學習高雅藝術,多年來也有所成就,但是刺繡我卻是一點也不會。好在我有天生的好學之心,懇求了謝懷瑾在繡被麵的時候允許我旁觀,她倒是很爽快地答應了,偶爾還會指點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