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的車輦寬大華貴,錦緞繡毯層層疊疊,倒是隔了外麵落雪的濕涼氣,但車輪轉動一次又一次的顛簸還是無可避免。
老婆子在我臨上車前給了我藥,我將那烏黑的濃湯都灌了下去,卻還是抑製不住身體的痛感和因為失血所引起的頭暈目眩。
我仰躺在馬車上,邊上轎簾忽扇忽扇,我從漏出的縫隙裏看黑灰色雪花在鉛色大幕前鋪飛而下,偶爾會有一兩片落進我的轎子裏,落在我的臉上,輕輕化作水,涼極了。
雲逍遙不許我見孩子,我不知他將孩子帶去了哪裏,我們之間有誤會,翠翠的做法確實太過了,雲逍遙這會兒無論如何待我,我都原諒他,除了他帶走我的孩子。
馬車一路蜿蜒,進得大紅宮門,走過長長的甬道,再換轎子,轎夫步子很穩,這叫我舒服了不少,我正發怔間,轎子落下再抬起,是又換了另一波人來抬。
不論雲逍遙認為我做錯了什麼,我終隻是一個剛生過孩子的女人。轎子再一次停下,就有宮人躬了身子掀開轎簾,用厚重的被子裹緊了我,再小心送我進一旁的宮殿去。
想必雲逍遙不喜歡前朝皇帝後妃們住過的屋子,宮人們帶我進的這房子,看著氣派,卻是空空蕩蕩透著一股子涼意,是許久都未曾住過人了。
屋裏燃了香,也燒著許多火盆,可這透骨寒涼一時間卻依舊難以驅逐出去。
小宮人不住地將那火盆子一個個抬出去,奮力用扇子扇紅了火再抬進來,燒旺了這一個,再換另一個抬出去扇。
這場景叫我不由得想到在荒山上那個山莊,我剛懷孕的日子。那時候雲逍遙斜倚在榻上,說他要為我備三十個火盆,要為我爬床上去暖被窩。此時我正渾身冰冷,無論裹多少被子都止不住地打顫,可他雲逍遙,人在哪裏?
“夫人先躺著,老奴這就叫太醫來!”
我院兒裏那老婆子也跟了我來,這會兒,她似是看我臉色不對,急忙過來要我躺著。
我沒有動,微微抬了頭看她,道:“叫人帶我的孩子來!”
“這……”老婆子扭眉,不知說什麼才好。
我看著窗外不住飄落的雪花,這會兒天已經漸漸暗了下來,雲逍遙就算有再多的事物處理,這會兒也該有了一絲空閑,我得尋他談談。
“夫人你先躺著……”老婆子前伸了雙手,說著就來扶我。
我掙開了她的手,將手邊我能抓到的所有東西通通都摔到了地上,我如今什麼都做不了,唯獨摔東西越來越拿手。
“好好,老奴這就去問,這就去問!”
老婆子一麵應付我一麵就出了門去,我開窗向外看,她果然打發了宮人向外麵去,那宮人躬著身子向前,大雪將他的身影漸漸隱去。
“夫人你不能吹風啊!”
老婆子進門來,三兩步就躍到了我身旁,抬手,就將窗戶緊緊閉上,她與我畢竟相處了有一段時間,行事自然比旁人大膽一些。
“夫人莫要使脾氣,這是一輩子的事,可馬虎不得!”
老婆子對我的行為痛心疾首,三兩把將我的手再裹進被子裏,拽出一旁的包袱仔細翻找起來。
雖然我這會兒脾氣上來得莫名其妙,整個人陰晴不定,但是誰對我好,我還是明白的。我就呆坐著任由老婆子擺弄,她從包袱裏翻出一塊紅綢,也就兩三寸寬的樣子,捋一捋便在我腦袋上比劃起來。
“老奴給夫人早備好了,隻是剛上車時少爺催得急,不及給夫人戴上!”
老婆子說著,扭著粗壯的身子,將那帶子便綁在我的額頭。
“夫人如今著不得風,得用這個護一護額頭!”
這突然的暖意叫我鼻子一酸,忍不住就抬了手向老婆子懷裏撲進去。我不知自己到底做了何種孽,如何老天爺這會兒竟要這麼懲罰我。
我哼哼唧唧的哭聲叫老婆子一時鼻子也泛了酸,她微微坐正了身子,就將我攬在懷裏,手輕輕地撫著我的後背。
腦子裏昏沉的感覺因這微弱的暖意被無限地放大,我不知何時,竟昏昏沉沉睡了過去,老婆子一直就這麼抱著我。
腦袋下的身體忽然一縮,我連忙抓緊了手裏臂膀再向她靠近一些,可這身體的主人還是不住地往後縮。
“夫人,……娘娘,娘娘!”
我被推醒,睜眼翻身,就見雙手背後筆直立在地上的雲逍遙,屋裏丫頭跪了一地。
我身旁婆子這會兒也立即挪正了身子,恭恭敬敬向雲逍遙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