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數二字,何其之重。
而天下蒼生總有一些,想要逆天改命,卻從未想過無論改命成功與否,是不是都在命數之中。
憑借自身從窮到富,便以為改命成功;從富到窮,便怪命數不公。
這都不對,因為世間之人從出世那一日起,便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命數。命數不是冥冥中一條固定不變的線,而是人自己腳底下的影子。
老僧信命,不是出於自己是佛宗之人,也不是因為佛經之上所寫,而是老僧認為,命數是隨著人的作為而改變的。
人動它便動,人能從窮到富也隻是因為人做了變富應該做的事。人身上發生的一切皆是命數,但都是取決於人自己。
老僧不會算命,但他認識人間那位最會算命的算命先生,從他嘴裏聽過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天機不可泄露,而非冥冥中自有天定。
如若那位算命先生算到某人會有一日修行到至高境界,並將此人命數告知,此人得知命數,便在家中幹等那一日的到來,那此人絕無可能修行到至高境界。
變得不是命數,而是人。人變,則命數變。
本會和此人有所牽連的人或事會全部因為算命先生將命數告知一事發生改變,由此引發的後果,便是這天地規則的反噬。
所以天機不可泄露,這才是老僧心中所謂命數。
老僧看著已然脫胎換骨成功的少年,微微有些感慨這命數之事,果真是玄異難測。要是那算命先生在此,恐怕比自己要更加感慨了。
這個少年經曆的這些磨難,他做出的選擇,想必命數也跟著變了啊。前路雖會依然坎坷不平,但終究不會那麼難走了。
此刻的君莫生安靜躺在地上,呼吸均勻,脫胎換骨之劫已然渡過,隻是有些過於疲累,睡了過去。畢竟這三日的折磨,如入阿鼻地獄一般慘絕人寰。
老僧沉默地揮了揮手,一道柔和的雨水瞬間將這小片方圓之地衝刷幹淨,連帶著少年身上沾染的那些血跡也被衝刷得幹幹淨淨。
歎了口氣,老僧朝著君莫生眉心一指,一道金光頓時在少年眉心一閃而沒。
地上躺著的少年本該好好休息一陣,可時不待人,今夜不離開,蛇姬恐怕就要出手了,故此老僧不得不出手將少年強行喚醒。
金光入體的少年驀然睜開雙目,猛地坐起身來,嘴中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眼中滿是驚疑不定。
過了半晌,才慢慢平靜。
方才忍受那些無盡的痛楚似是夢魘,而腦中翻開的天界的一切也記不真切,看到眼前的老僧麵色平靜的坐在佛像之下看著他,少年這才清醒過來。
這裏已不是天界,是人間。
握了握拳,感受到來自肉身之上澎湃的生機,少年長長的吐了口氣,心中那份劫後餘生的慶幸有些按捺不住。
“前輩今日大恩,小子日後定有所報。”君莫生站起身,衝著老僧一揖到底,行了個大禮。
老僧神色平靜,對少年的禮數自然受之無愧,淡淡開口道:“你我緣法已盡,勿將今日之事告知他人。好自為之,你走吧。”
說完,便將手中黑刀拋向君莫生。
少年接過黑刀,沉默地將地上衣物拾起,穿戴完畢後,便再次朝著老僧行了一禮。
他本就不是什麼善於言辭之人,隻是將此份恩情默默地記在心中。如有一日老僧需要,他定然會將此恩還上。
本籠罩二人的光罩此時也被老僧散去,少年將黑刀拿在手中,不再停留,朝著鎮魔寺外走去。
夜間的山風尤為冷冽,微微吹散了少年心中那份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待在這座山上不過幾日,可這座山給他的感覺,卻是深不可測。
寺裏的老僧、竹閣裏的宮裝少婦,以少年來自天界的眼力自然分辨得出這兩人非一般的修行中人。
君莫生感受過竹閣那位宮裝少婦給他帶來的氣勢壓迫,比起君家很多頂尖之人都不遑多讓。君家在天界,亦是名門望族,是天界坐鎮一方的大勢力,可人間之人竟也有人有如此氣勢,由不得君莫生心中不驚。
那位救了他的老僧,盡管其被鎖鏈佛像鎮壓,看似不顯山不露水,可其身上的氣息更是深不可測,君莫生在天界之時從未想過人間會是這樣的一個臥虎藏龍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