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堡方圓不過數裏,裏麵隻有三、四條街道。我和小汐聽著打更聲快步穿過正中的一條街道,便一眼看見了那打更人。隻見他滿臉須發縱橫,一雙眼晴似睜似閉,眼角處眼屎堆得老高,隔著老遠便聞到其身上一股濃烈的酒氣,這一副模樣給人有一種醉生夢死,貪酒喪誌的老酒鬼感覺。以及於我和小汐當時就有些懷疑,此人是否便是誌子所講的,那個與我們接頭的線人。一時間猶豫不決,不知是否立刻上前與他接觸聯係。
打更人發現了我們,也不以為然,搖搖晃晃地在我們身邊走過,順便說了一句:“夜深人靜,鬼怪橫行,早些回家。”
我和小汐聞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得喜出望外,我們曾聽誌子交待過,打更人是個有名的“鬼不怕”,每天都將他所謂的鬼怪放在嘴邊。這個人一張口便說什麼鬼怪橫行,那十之八九便是我們要找的接頭人。我心中不由得暗自對誌子的安排有氣,怎麼找了個老酒鬼來和我們接頭,萬一弄出點什麼差錯,豈不是將我和小汐的性命搭在這裏了嗎。
有氣歸有氣,但還得去與他接觸。我轉過身來,快走了幾步,到了打更人的身後,問道:“你每天夜裏打幾遍更竹?”那打更人本來背對著我們,聞聽這話不由得身上一顫,轉過頭來,掃視了一下四周,見周圍確實沒有行人,這才將身體全部轉過來,盯著我們,用他的醉眼看了一會兒,緩緩道:“不好說,要看天氣情況。”我聽他果然是按照設計好的暗語說話,心頭難免一喜,又道:“沒有你打更竹的聲音我睡不好覺。”
那打更人此時已經知道我們是鎮邊軍方麵派來的人,一雙似睜似閉的醉眼立刻全部睜開,兩道精光登時透了出來,彎著的腰身也直立了起來。在短時間內整個人的精、氣、神有如脫胎換骨般的換了一個人似的,變得精明強悍了許多。隻聽他道:“我和別的打更人不一樣,我打更竹是為了提醒小鬼們注意別耽誤了時辰。”這兩句話說得底氣十足,一改剛開始有氣無力的樣子,若不是親眼所見,無論如何也猜測不出前後的差距如此之大。
我和小汐見他片刻間換了一副模樣,不禁又驚又喜。我心想,是我錯怪了誌子的一片苦心,他果然沒有安排一個真正的酒鬼與我們碰麵,否則豈不是和我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不成。這打更人演技極好,其精明和偽裝的程度遠勝我和小汐,也不知依克唐阿從什麼地方找來的人。
想到這我自已也有些奇怪,怎麼一見到精明之人,就想到依克唐阿的身上去了,糊塗酒鬼之人就往誌子身上想。細一想,可能是自已在心目中,已經在不知不覺當中開始崇拜起依克唐阿來,而對於誌子,自已與他過於熟悉了解,雙方的心思智謀已經彼此知嘵,毫無秘密可言,盡管性格上有些差異,但他的言行與自已的言行基本上已經溶為一體,早已不存在什麼敬仰崇拜之心。這才是兄弟間長期交往之道,真正做到了愛恨分明,直言不諱。而對於依克唐阿永遠隻能算是這個時代,我所崇拜的一個偶象而已。
那打更人見我有些發呆,抱拳低聲道:“鎮邊軍卜奎總部‘外委把總’徐成參見特使。”我立刻將思緒轉了回來,抱拳道:“鎮邊軍綏化旗營‘百長’孫東有禮。徐大哥不必客氣”我知道“外委把總”和“百長”都是鎮邊軍內的低等軍官,職務上可說是不相上下。這樣也好,說起話來更加方便直接。
徐成點點頭道:“原來是綏化旗營的弟兄到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找一個隱敝一點的地方詳談,跟我來。”說罷,身體下彎,又恢複了適才酒鬼更夫的模樣,一搖三擺的樣子在前邊帶路,我和小汐忙跟在後麵隨他而去。
街路不長,我們走了一會兒,來到街頭的僻靜處。徐成見四下無人,回身道:“下午楊千總派人傳過信來,說鎮邊軍己經派了三個人潛入平安堡內,叫我負責接應,我正愁沒法和你們聯係,沒想到你們晚上就出來尋我了,真是讓人高興。”我十分奇怪,問道:“怎麼,傳給你的消息是來了三個人,而不是兩個人?”徐成一怔,道:“是呀,消息明明是說有三個人潛入了平安堡,沒有說是兩個人。”說到這望了一眼小汐,道:“你們倆個如果是一起來的,另外應該還有一個人。”我點點頭,沒有言語,暗想,這個人會是誰哪,他在什麼地方,能不能找到我們,可千萬別泄漏身份,被平安堡抓去後,將我們供出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隻要這位老兄機靈一點,依照平安堡目前廣開門庭,大肆招募新人的寬鬆環境,應該不會出什麼紕漏。
徐成道:“最近平安堡內也不知在搞什麼名堂,弄得鬼氣衝天,我這出了名的鬼不怕都不得不在巡夜時帶上血符護體。”我一聽有這等事,不由得來了精神頭,自從有了“老君珠”護體,仿佛對鬼怪有了免疫力一般,不再害怕世上任何鬼怪,鬼怪橫行的地方,對於我來講,可謂是如履平地,進出自由。忙問徐成具體情況。
徐成道:“我自幼與家父學了一些茅山術,雖不如何高明,但一副鼻孔卻能在辨別鬼怪氣味。兩年前,受將軍指派,潛入平安堡內秘密調查劉振慶造反一事,這兩年當中,劉振慶不敢過份張揚,始終小打小鬧,將軍見無關大局,也就任由它折騰,不加理會。後來劉振慶不知通過什麼渠道認識了通判廳的趙師爺,前些日又不知從什麼地方召回了三名老道。”說到這時,我禁不住插了一句道:“三名老道是趙師爺的師弟。”
徐成一愣,點頭道:“原來如此。”又繼續道:“這三名老道一到平安堡就替劉振慶出了不少主意,弄來幾口大缸,每日裏焚香念咒,搞的院內汙煙瘴氣,紙灰彌漫,看樣子是在開壇作法。我的道行淺薄,看不懂其中決竅。就在十餘日前的一個夜裏,我按照慣例在街頭巡更,當走到劉振慶的宅子前時,忽然聞到鬼氣衝鼻,氣味異常強烈,是我多年聞鬼氣從來末有過之事。我心中一驚,知道附近有群鬼出沒,而且數量之多,超出我所想像。連忙用隨身攜帶的牛眼淚塗眼細看,這一看不要緊,著實嚇了我一跳,而且這一跳嚇得我著實不輕,隻見大批的鬼怪從四麵八方向劉家擁去,足有數千之多,這種宏偉怪異的景像我敢推斷無論是茅山法師,還是陰陽世家,都不曾親眼見過。當時我暗想,按照鬼氣彙聚之處,活人陽壽將盡的道家理論,這麼多鬼怪聚到劉家,劉家上下定然難逃一死。可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劉家眾人和往常一樣,絲毫沒受到什麼影響。並且在院內忽然間湧出數千名士兵,個個身強體壯,精力旺盛。按理說劉家院落雖大,但怎麼也裝不下這數千名精兵,可我明明親眼看到,這數千名精兵就是在劉家院內出來的,這太讓人匪夷所思,不可理解,我想起夜裏的情景,有些懷疑這些兵丁乃是由陰兵厲鬼所變,忙再擦些牛眼淚仔細觀看,竟然看不出與真人有什麼不同,再者說,當時陽光普照,若真是陰兵厲鬼變化而成,不可能在刺眼的陽光下這麼長時間站立。這一下真讓我徹底糊塗了,我奉將軍之命,就地監視劉振慶,每日夜裏察看情況,不敢有絲毫懈待,可這一夜間就出了這天大的變故,真是讓我百口難辯,這瀆職之罪,在所難免,隻求將軍能賞我個全屍,在陰間能繼續飲酒作樂。”
我聽他講完自已的經曆,也感到十分詫異,見他有些心灰意冷,勸道:“徐大哥切莫煩惱,將軍已經知道這裏麵的變故,似乎並未遷怒於你,隻要你在這裏用心辦事,待這裏事情平息,我和楊千總為你在將軍麵前說和一下,讓將軍從寬處理此事。”徐成知道楊千總乃是將軍義子,若他肯出麵說情,此事十之八九能成,忙抱拳道:“將軍如能放過我這一條性命,徐某定會每日在祖師爺爺神像前焚香,保佑他長命百歲,多子多福。”
我聽他說的誠懇,不由得仔細打量了他一下,發現他雖然麵上須發赫然,其實年齡並不比我大多少,可能是為了掩示身份,故意弄得麵容蒼老,走路顫抖,好讓人不加以防備。
我想起一事,問道:“最近朝廷的欽差大臣和新任的綏化通判被人綁架,你在堡內可否探聽到什麼消息?”徐成反問道:“什麼時候的事?”我道:“昨日上午,在呼蘭廳與綏化廳交彙處發生的事。”徐成眼晴一亮,道:“昨日早晨堡內帶兵的李長生確實帶了一百多名兵丁出去了,臨近夜裏才回來,還押了十幾個人,將他們統統鎖在劉振慶家的石牢內,並在外圍派了重兵看守。因為我隻是一名打更人的身份,無法靠近調查,也不知有沒有兩位大人在內。”
我心中一喜,知道這件事多少有點譜了,便道:“你經常注意一下外圍的動靜便可,有什麼風吹草動,及時向將軍報告,剩下的事我來想辦法。”徐成點頭稱是。我又問道:“你怎麼往回傳遞消息?”徐成道:“我隻要將寫好的紙條送到堡外的一棵大榆樹下,自會有外圍的探子將紙條傳送回去。”我點頭道:“這樣最好,免得有人懷疑。”說到這裏我想了一下,道:“這回你的紙條上寫兩件事情,第一,平安堡方麵定於初三起兵攻打綏化城。”徐成吃了一驚,道:“這麼快就要動手,綏化廳城防空虛,如何抵擋得了這數千名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