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西樓·破曉(1 / 2)

一夜迷醉,夢卻已空……

浩浩江水如絲竹纏綿不斷,駛往天邊,偶爾在傾城的霧下泛起點點白光,一波江寒,瑟瑟的風也吹不散宛若繚繞的思緒。

一湘珠簾,半掩夏色,茶香四溢,一縷幽深的圖騰盤旋而上,乍如含苞白蓮。時而傳來隱隱約約的叫賣聲,更襯得這地靜謐,悠閑。

木質地板,香檀幾案,上橫放一把檀色古琴,刻有“煙波浩渺,此境惜憐”的草書,應和著一江煙水,倒也文雅至極。

瑾默負手立於臨江樓畔,風動起她寬鬆的雲袖,三千發絲不羈地狂舞,風更怒了,隻見珠簾搖曳,拉長了“嘩啦”的聲響。

她的眼裏像濃的化不開的墨氣,一雙野性靈動的眸子此刻竟刻上幾分靜雅,回想起昨晚的一切,她已知,自己這幾天的濃妝已是無用了。冷凝煙此刻也不知是怎麼想的,把她送回清風苑後隻留了一枚丹藥,便怒氣怫然地去找燕姬了。

他找燕姬幹嘛呢?瑾默想起燕姬那水蛇一般的腰肢便笑靨桃花。他找燕姬還會幹嘛?也不過是纏綿,有何可想。

她回過神,再次把那把安靜的古琴收入眼底,也不知哪來的思緒,情不自禁觸碰著一根根雪白的琴弦,隻聽見微微而來的撥音。瑾默嘴角勾起一抹連她自己也不察覺的笑,曲譜像深深映在腦海裏一般,挑起指尖,撥開了第一個音,乍如破竹,宛若驚鴻一聲劈開靜謐的空氣。一湘珠簾也仿佛掩不住靈動。熱氣騰騰的茶煙也像是被撥弄,在屋中悄無聲息地綻開。

熟練地波動琴弦,哪來那麼多曲子,竟像是被人深深刻進去一般,就如反複練過,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秋水》這是在腦海裏最深刻的一曲。夏瑾默不緊不慢的琴音越來越快,越來越清脆,然音符靜靜飄散到江麵。

宛若斷了線的玉珠,一顆一顆落在月下,不一會兒琴聲忽高忽低,優雅婉轉。似江山流水的空靈,又如冰魄的肅殺,亦像幽澗滴泉的靜謐,更滴漏斷時光飛逝的無奈。明明柔美的曲調竟被瑾默彈奏出疆場上的豪邁。

玉指如飛,在琴弦上跳躍著。

她也像是沉浸在自己的琴聲裏。

說不出的孤高殺伐之意。這幾日的思緒一一縈繞在眼前,腦中徘徊不定的是那一抹絕狹的負手於月下的白衣勝雪,還有夕陽西下斷鴻聲中被霞色勾勒的身影,還有……淡淡的竹葉清香,蕭蕭馬鳴之聲,漸行漸遠,一眼塵埃,最終那白衣也漸漸變得不真切的,真正的他走向了一暮塵色中。

弦音宛轉悠揚,清傲孤獨,側有深沉的壓抑,像是在抱怨,像是在控訴,是的,她在控訴他那樣轉身離去!

忽而琴聲一轉清脆迷離,好若淡雅秋水,一抹紫色不羈的身影漸漸在腦子浮現,月下波光粼粼前他的衣帶飄飛與月色婉轉為一體的孤傲青澀。他伸出手,眸間含笑,如沐三月春風。他凝若脂的肌膚滲透這熾熱的溫度,上天入地,抵死纏綿。他眼風掠過,仿佛桃花開盡,單薄春光裏有嫋嫋情絲。他亦不知,意氣風發後不禁一眼有多撩人。

夏瑾默睜大雙眼,眼中重瞳裏展現出不可思議,怔怔地望著自己的雙手不受控製一般地飛挑琴弦。

終於那抹紫色的身影在琴聲低沉處越發清晰,眉眼入鬢,花搖影破,一地迷亂。仿佛是決堤的洪潮,心底的呼喚越發真切,就像是守候良人歸來的少女心底的企盼越發強烈。

是他!瑾默一遍遍喃喃地叫著這個名字,她仿佛窺視到閨中少女青澀的純情,她佩服自己這個身體的主人,不是軟弱得隻會彈一兩首曲子,因為她的才華在另一個頂著她名號的人身上已經展現得淋漓盡致。她對自己良人的期待深於想象的程度,仿佛她的每一曲,每一個微笑都是為他綻放。她竟會迸發出不可收拾的餘念,那樣駭人的執著,這是一個多麼傳奇的女子。

她知曉是自己占用了她的身體,而她的出現,仿佛重生了她的執念,點燃了她的期望。

瑾默驟然終了一曲,而心裏的呼喚也漸漸平息,她走了嗎?瑾默吃力地捂上心頭,可那樣有節律的心跳依然飽滿力度,就像她就睡在自己的身體裏另一頭。

夏瑾默原來的身體被自己占,可那癡迷於冷凝煙的心依然還在,包括自己為何會情不自禁彈起那首《秋水》,為何會想起冷凝煙的臉。她是讓我替她去愛嗎?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挽起一杯熱茶,毫不客氣地飲下。長吐一口氣,終於,這樣舒服多了。

唏噓間,敏銳的雙耳捕捉到一絲動靜,夏瑾默警惕地拿起身旁的茶杯,如風一般閃到屏風旁,隻聽得氣定神閑的上樓聲,因為木質樓梯的年代而發出微小的吱吱聲。聲音越來越清脆,瑾默明顯感到了不可名狀的凜然,就如同那咄咄逼人的寒氣,仿佛來自地獄的氣勢,如同殺手一樣敏銳地壓抑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