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氮肥工人(2 / 3)

後來,情況有了改觀。大哥因為已婚,分了一套房子,他又常年出車在外,我改到他房間裏學習。那是一套平房,前後都能進出。我將前門掛上一把大鐵鎖,躲在後門這邊的房間裏看書。那時沒有手機之類的通訊工具,別人找不到我,我樂得躲在這裏清淨了一段時間。有個地方靜靜地看一會書的感覺真好。

正式開工生產之前,我們被派到臨澧氮肥廠學習,男同胞幾十個人被安排在一間還未完工的大廠房內。這麼多人一個房間,有生以來第一次。我選擇了一個角落,那樣看書比較方便。在這裏,我再次催牛沛焦開始看書,他答應得仍然爽快,說培訓完畢就開始。

休息的日子,偌大的廠房內,除了我,一個人都沒有,大家都結伴出去玩去了。其實,廠區及附近也沒什麼好玩的,不知他們玩什麼。據說有時他們邀上有限的幾個女工,去十幾裏外的合口鎮看電影,或者,於小餐館裏弄兩個鹵菜,要一壺水酒,熱鬧一番。我那時的心境還不算浮躁,大宿舍裏沒有一個人更好,我可以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看一會兒書,還可以毫無顧忌地大聲朗讀課文。

別看我將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精力放在外語上,氮肥生產工藝的培訓卻不曾落後。小氮肥生產工藝,一本幾萬字的小書,我半天就翻完了。理論考試,幾次都是滿分。實際操作,弄懂了基本原理和流程,和師傅的關係處理得也不錯,很快就上手了。其實,當工人,隻要上心,掌握基本的生產工藝並不難。培訓工作的第二天,我們的廠領導看見我已經在臨澧氮肥廠的合成崗位上獨立操作,非常滿意。其實,那還不是真正的“獨立”操作,師傅在遠處瞄著呢。

是故,培訓結束後,我被任命為生產乙班的值班長。實際上,那時我還是拿一級工工資的學徒工,學徒工當值班長,領導一個七十餘人的大班,而且是一個到處都是高溫、高壓、易燃、易爆、有毒的設備和物資的氮肥廠,聞所未聞。有什麼辦法,廠裏絕大部分是新工人,我在新工人中算學得好一點的,因此,蜀中無大將,廖化為先鋒。

當值班長之前,工作比較單純,自己管好自己的那一份活就行了,上班時可以悄悄背單詞。當值班長之後,操心的活兒多了,走進任何一個車間,你得關注那裏的生產運作,那裏的工人也在關注著“領導”的到來。八小時之內,你別想找到一絲空閑,悄悄背背單詞的可能不複存在。不過也好,一心二用還是比較危險的,特別是在氮肥廠。

這裏要特別感謝臨澧氮肥廠的工人師傅們,那裏的人真好啊,民風特別純樸。臨澧氮肥廠給我們每人安排了一個師傅,恰巧我的師傅病了,我其實不是我的師傅指導出來的。那時我已經換到氮肥廠的核心崗位合成車間。培訓的第二天,師傅們就讓我獨立操作,他們在旁關注,這種方法使我上手得特別快。即便是那個毛頭小子鼓搗儲氨槽出事之後,臨澧氮肥廠的領導交代要他們“各人操作”,即不讓我們這些學徒獨立操作的意思,他們仍然讓我獨立在崗。

後來我還到沅江縣第一氮肥廠學習過,那時我已是值班長,除碳化之外的各個車間的操作都略知幾成,就連女工們的氣體分析活也知道一些,所以,我希望這次補上碳化崗位的操作技術。同一個縣的氮肥廠,真正的兄弟廠,在整個培訓期間,那位碳化“師傅”保守得關於生產技術的話一個字沒有,從來不讓你接觸生產,哪怕是被動地幫他轉動一下機器閥門也不行。似乎教會了我,他就失業了。

整個廠分甲、乙、丙三個生產班,每個班七十人左右,另外還有一個維修班。值班長的職責是負責指揮和協調該班上班時的全廠生產,即八小時之內,你是廠長。值班長的工作主要是管理,管理生產,管理一班人,協調各個車間的生產。氮肥廠的管理是較難的,整個生產過程都是氣體和液體在管道內流動,不像做機器零件、做服裝鞋帽等,每一道工序的數量和質量都能明確顯現出來,因此,氮肥生產的動態協調管理十分重要。

值班長盡管不需要具體操作機器,也無需具體幹活,但責任重大,不但上班時不能悄悄看書背單詞,有時下班後還要參加廠務會,就連應有的每月四天多的休假也爭取不到,看書學習的時間被進一步擠壓。這也不知是什麼道理,普通工人每月可以輪休四天,值班長想休一天都難,除非氮肥廠停產大修。

一次,實在想抽點時間看書,我對蹲點我班的一名國家幹部老李謊稱有病,申請休息一天,讓副值班長帶一個班。誰知還沒“休”兩個小時,老李就派人來請,說副值班長搞不定,需要我回廠。考慮到我有“病”,老李給了我一個優惠政策,實在不舒服,可以靠在車間的椅子上眯一會。

這個班的絕大多數人都是這次新招的知青,管理上非常不容易。如有一天的淩晨三點,精煉車間一名操作工,我巡查到他的崗位時發現他睡著了,遂將其叫醒。陪他聊了幾句後,我離開該車間。但想想不放心,我又回去,發現他又睡了,隻好又將他叫醒。這樣重複到第三次,我狠狠批評了他一頓。膽子真大呀,他負責管理的機器設備內運轉的都是一百五十公斤壓力的氣體,名副其實的高壓,一旦出事非同小可。

精煉車間的那位老弟倒是一個老實人,批評他的錯誤,他老老實實聽著,而碳化車間一位化肥搬運工就不一樣了。一次,他不及時將生產出來的化肥運到指定地點,任化肥在車間裏堆積如山,上班時間洗起衣服來。有人說他還罵罵咧咧,甚至動手打人。應付這種情況,我用拳頭對付拳頭,幾個人合力將其製服,押到廠部,交廠領導處理。現在回想起來,那工作方法,有點野蠻。

班裏也有極少數老工人,是縣裏從第一氮肥廠調過來的,也頗為老實,但他們在生產技術方麵一點也幫不了忙。一次,我問一個開了二十多年冰機的老工人,冰機為什麼能製冷。他告訴我:“冰機就製冷。”A door is a door,any fool knows that,有什麼好問的。其實,這類問題,拿本書蹲在機器旁,對照著翻一翻書,琢磨琢磨,解決起來並不難。

當氮肥工人期間,廠領導還是很重視我的,但我的時間實在寶貴,與他們的聯係太少,完全不符合緊密聯係領導的工作作風。不僅如此,有時還很不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