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日子,我清楚地感受到我們彼此之間的互相傷害。
我想要發生的終究會發生,我不難過。
我隱約記得讓我和楊譯發生“激烈戰鬥”的原因是和盧霜有關的。當時縈繞在楊譯嘴角幾許慵懶的笑意,惹怒了好勝的我,開始的嬉鬧式戰鬥由同學們“正班長與副班長打架誰會贏”的賭局變得正規起來。他的漫不經心讓我的教棍擊在他教棍上的力量重了好幾倍。我是急於讓他求饒,急於讓他臣服於我的,所以我注意力集中的可怕,我全然沒有顧及到盧霜的突然出場。那時我正欲用手去推楊譯,結果盧霜推開了楊譯,自己卻被我推在了教室的石壁上,我清楚地聽到“咚”凝重的一聲,血就開始從盧霜那烏黑的頭發裏湧了出來。那是很新鮮很新鮮的血,紅得讓人眩目。吵得震天的全班突然間就沒了聲音,許多雙眼睛齊刷刷全向我掃來,其中有楊譯的憤恨和痛苦。我呆掉了,心好像快要從嘴裏跳出來,我努力維持鎮定的假象,盡管我渾身冰涼冰涼的。我小聲辯解說,是她自己跑過來的,我不是存心的。我細細柔柔的聲音讓大家有了幾秒鍾的恍惚,於是我像掉下懸崖的一瞬間突然抓住了一根小樹枝般,救命地跑向門口,大聲喊道,我爸爸很有錢,我會賠她醫藥費的。然後我衝出了學校。我害怕樹枝“啪”的一聲斷掉。
樹枝沒有斷。再見到盧霜,是在醫院的病床上。
我首先注意到了她大大的眼睛,她大大的眼睛裏有兩顆我很喜歡的灰褐色玻璃球,玻璃球的外麵蒙上了薄薄的一層霧。她美麗的臉失去了光輝,蒼白代替了媚人的緋紅,可是她依然靈氣十足。
她看到我的時候,居然對我笑了笑。她對媽媽說,我要和李婺說會兒悄悄話。然後我就看見她的媽媽和我爸爸交談著走了出去。我其實是不想爸爸離開我的,我害怕這樣赤裸裸地麵對盧霜。可是盧霜不知道這些,她溫柔地拉起我的小手,輕聲說,你不用怕,我告訴他們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上去的,你推得很輕,不是你的錯。
我看著她一臉天真,心裏忽然感動地一踏糊塗,盡管我知道大人是不可能相信她的謊話的。我抬頭看看她頭上那白色的紗布,她說,好玩吧。我問,疼嗎?她立刻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一臉實在地告訴我,不疼,真的!她把“真的”說的很重,就怕我不相信一樣,然後把頭轉過去給我看,你看沒什麼吧。我當時都傻眼了,我想對她說我以後一定待你最好,可是我卻說成了我以後一定不打你。後來我沒有違背我的誓言,在她誤會我的時候也沒有。
可是我和楊譯之間的千絲萬縷斷掉了。從他用憤恨和痛苦的眼神看著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夢結束了,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
我不敢麵對他,甚至,有些恨他。
逃避的結果是兩個原本可以深交的人卻在無形的隔亥中形同陌路。這是預料中的,可我忘了我不是冷血動物,不懂得如何“冬眠”,以致於生命在一點一滴的撕裂中變得脆弱和殘忍。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寢食難安。楊譯那憤恨和痛苦的眼神時常徘徊在夢裏,閉上眼睛,我就感到心髒的窒息。
我似乎突然間就長大了,我突然真正意識到了世間的冷漠,不像電視連續劇上的那般矯情,隻讓我哀傷,無盡的哀傷。
一切都變了,不是嗎?我或許應該選擇逃遁。
在無數次掠過楊譯毫無表情的麵部後,在無數次麵對楊譯和盧霜的親密無間後,我悄然退場了,來不及用“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的精致語言去打動人心,去謝幕,甚至不曾剜開傷口,讓毒血隨傷痛流逝。我並不是沒有想過,我應該那樣,否則無法痊愈,可是我很害怕,害怕楊譯的“傷口上撒把鹽”,害怕一個不小心就血流過多,命駕崎嶇。所以我寧願帶著一個毒瘤過日子,我想隻要不去碰它,總應該是沒有生命危險的。
此後,日子是一片離群索居的冷色調。直至五年級,吳默翰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