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佟秀才,自從發榜那天在貢院狀告藍景儀後,回到家裏,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滿腹心事,咳聲歎氣,出來進去的,日夜焦躁不安。
老婆田氏背地裏一打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後,忍不住小聲的埋怨道:“你也真是的!自個兒考不上就算了!何必要連累藍景儀?這下子好了,不僅你自個兒沒考上,連藍景儀也被除名了……”
佟秀才聽罷,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厲聲製止了婆娘,他固執的認為他並沒有做錯什麼。要說錯的話,也錯在藍景儀!雖然貪汙賄賂、徇私舞弊在大清國舉國上下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可他就是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在他的身邊,發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尤其對方還是藍景儀——一個平日裏畢恭畢敬的向他討教的人。
幾天後,鎮子裏的人們紛紛傳說著藍景儀的兒子丟了,好像是被野狼叼去了;藍景儀經受不住,竟在晚上一根繩子把自己吊死了;藍妻跳井身亡;唯一的女兒紅娃也不知去向,據說是被人偷去,估摸著賣到了窯子裏,生死不明……
接二連三的噩耗傳來,佟秀才猶如被人從背後敲了一記悶棍,他忽的站了起來,趔趄著半天才站穩。然後,一聲不響的把自己關在裏間的房間裏,不吃不喝,也不說話。任憑妻子怎麼哀求解勸也不出聲,也不開門。
幾天後,佟秀才的嶽父田大匡子終於忍不住了,率人破門而入。進去後,才發現佟秀才躺在冰冷的地麵上,臉色青的嚇人,胡子拉碴的,眼窩深陷,早就已經昏迷不醒。田氏嚇得哭了起來。田大匡子忙指揮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把他抬到溫暖的火炕上,又把郎中請到家裏,來為他醫治。
吃了幾副中藥後,過了五六天,佟秀才終於睜開了眼睛,又將養了兩天,才漸漸的好轉了起來。起來的第一件事情是抄起兩瓶酒夾在胳肢窩裏,腳步虛浮的去了藍景儀的墓地,在那裏待了整整一天,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
待到佟秀才從藍景儀的墳上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下來了,田氏正在大門口焦急的張望著,老遠,就見丈夫宛若上了歲數的老年人一般喘息著,一步一步艱難的挪回來。她連忙走過去想攙扶,可到了跟前仔細一看,嚇得她心驚肉跳——丈夫雙目赤紅,身上和手上到處都是傷口,有的還在往下滴著鮮血。
佟秀才還有些意識,輕輕的推開了田氏伸過來的手,堅持要自己走進去。進門後,一頭紮在炕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從那以後,佟秀才開始無節製的酗酒,醉了哭,哭了睡,睡醒了接著喝,要麼就吟誦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詩詞——
……
長太息以掩涕兮,
哀民生之多艱。
餘雖好修姱以鞿羈兮,
蹇朝誶而夕替。
既替餘以惠纕兮,
又申之以攬茝,
亦餘心之所善兮,
雖九死其猶未悔……
看著丈夫神神叨叨、搖頭晃腦的樣子,似乎沉浸在其中。田氏心裏充滿了狐疑。
這時,她已經有七個月的身孕,見丈夫如此作踐自己,心裏也明知道他是為藍景儀的死而傷心和不安,料著勸也不管用,隻得暗暗的垂淚。
一天,佟秀才喝了一整天,早已經醺醺大醉,卻仍然命令女兒琴寶出去給他打酒,嘴裏嚷嚷著要去藍景儀家裏,要和藍景儀一起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