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很怕繼母,在我們這樣的窮山村,打光棍的男人有好多,帶著一個名聲不好的女兒,父親再娶親的可能性本就很小。隻是父親勤勞能幹出名,又會一手打井的技術活,好歹有人提親了,父親為了娶繼母到家,沒敢說有我這個女兒,隻說把我送人了。我寄居在舅姥娘家整整呆了三年,直到我七歲時,父親才敢把我接回家裏。
我最怕的是繼母說要帶著小陽離開父親,離開我們的家。我也從來不敢把受繼母虐待的事告訴父親。
小陽畢竟是我的弟弟,他不敢在繼母麵前叫我姐姐,因為繼母告訴他:以後不許叫她姐姐,她是個鬼丫,一個會害死人的鬼丫頭。
隻有繼母不在家的時候,小陽才會委屈地叫我姐姐,並且總會天真地問我:“姐姐,媽媽怎麼說你是鬼丫啊?你會害我嗎,姐姐?”
“小陽,姐姐不會害你的,你是我的親弟弟啊!”
我的心好痛楚。
此時,腦海中總會有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在說話:“鬼丫頭,你就是鬼丫頭,你會害死你的親人的,你的母親死了,你的父親也會死,這個小兔崽子也會死,你們全家都會死光光。”每次這個聲音出現時,我總會瞪著一雙大眼到處尋找這個聲音,可是青天白日,陽光朗朗,我不知這個聲音到底來自何處,但我總感覺著,這個聲音一直就在我的身邊,我一臉的冷汗順著我稀疏的頭發滴落,心中好涼好冷,如大病一場,總要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地昏睡上三天,才能勉強恢複過來。
村上的人叫我鬼丫的原因,我是知道的。
因為村裏人說我長了一雙陰陽眼,能看到鬼神,能與鬼神說話。就是不能與凡人說話。
我大約直到三歲時,才開口說話,可是我第一句話就要了母親的命。
母親生我前,曾經流產過兩次,一心想要兒子的父親聽信鄉村醫生的話,說母親懷的是女孩,逼我母親打胎。母親性情柔弱賢惠,她與父親當年跪在臨死前就是不咽氣爺爺床前,費好大的勁,最後才聽清爺爺含糊不清的話——要生個男孩,聞家三輩單傳哪!
沒有人知道爺爺不咽氣的原因,也沒有人聽得懂爺爺死前嘴唇一直翕動到底在說什麼,偏偏我母親聽到了爺爺在期待著什麼。直到母親流淚說:公公,您放心去吧,我一定給聞家生個兒子。
就這樣,母親在父親的堅持下流產了兩次,落下了病根,身體更虛弱了,在懷上我後,父親再也不敢讓母親再流產了,最終生下了我。
父親見我是個女娃,雖然失望,但我畢竟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他其實很疼愛我的。在我三歲前,一直不會說話,他天天教我說話,逗我開心地笑。我除了會笑外,總是天天瞪著眼盯著什麼,似乎一直好奇地在看著什麼,有時還自顧自地格格地笑著,好像在虛幻的空間中有人陪我玩的開心。
一個三歲的女孩子,不會說話,天天就隻會瞪著大眼睛,望著虛無的空間格格地傻笑,這樣的情境,試想是多麼地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