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這人應道:“嗯,你腿被雙杠磕傷了,骨節錯位,需要靜養。”
“啊?”我欲哭無淚,這都什麼事兒啊,“什麼時候能好啊?”
“傷筋動骨一百天唄。”
“100天?”那時候研究生考試都結束了吧!
“喝不喝水?我給你倒水。”
“嗯。”當然喝了,誰能這麼幸運讓譚學長伺候啊,反正是在夢裏,再過分一點也無所謂。
後來我又迷迷糊糊睡著了。我是被電話鈴吵醒的,我看也沒看接起來。
“青迪啊。”哦,是班主任,“你好點了嗎?”
“我?”我迷迷糊糊動一動,腿疼,我說,“嗯,好多了。”我不算撒謊吧,至少比起之前疼得昏倒,確實是好多了。
“嗯,你這些日子就靜養吧,你的工作我們來做,不用擔心。”
“給您添麻煩了杜老師。”
“說什麼呢,”她語氣輕柔,“不過青迪,我們最近都忙,可能沒時間總去看你,我拜托了襄明照顧你,你有什麼要求就跟他說。”
“行,老師,您不用擔心我。”我心裏這個美啊。
“早晨真是給我嚇壞了,我們上午接到消息去看你你一直就是昏迷,對了,襄明下午去看你了,那時候你醒了吧?”
“嘎?什麼?”
我掛了電話就抱著被子羞紅了臉,原來不是做夢啊。
手機在肚皮上又嗡嗡震,我拿過來一看,喲,蔣雨。
“青迪,”我一接起來就聽見她急切的聲音,“你沒事兒吧。”
“啊?我?”她怎麼知道的?哦,是了,我們組的蔣師兄可是蔣雨的哥哥,這人出了名的大嘴巴,肯定是他說的,我本來還想把這件事瞞著T市的同學們呢。
“傷得怎麼樣?”她又問。
我是有點感動的,一直以來,蔣雨就是一個淡然的富家乖女孩,懂得人情世故,凡事考慮周到,冷淡卻隨和,我沒見她跟誰結過怨,但也沒見她和誰太親近,這樣圓滑的人一直被我劃分到“非我族類”的範圍裏,再加上她家庭富裕又不常在學校裏住,所以同屋四年我們也一直是不鹹不淡的關係。
然而她對我的幫助和關心讓我開始反思一些事情。
“我的傷沒事兒,”我笑,心裏暖暖的,“就是呆著沒事兒做。”
“考試複習得怎麼樣了?”
“哪複習了啊,這幾天忙死了,唉,再不複習就真死了,大家都以為我是神仙啊。”我訴苦。
“哈哈,你不是嗎?”
“神仙會躺在醫院嗎?神仙會被抬來看天使嗎?”
“天使?”她不解。
“白衣天使呀。”
她笑起來,我也笑了,看看外麵的燈火,那是普大的實驗樓,樓頂上麵有一個分子模型,幾根小棍子把幾個大大小小的球連在一起就成了一種化學物質,這是個奇妙的世界,人們像各色各樣的原子,通過各種方式分分合合,身邊的人不停變換,有些人之間原本堅不可摧的鍵破裂開來,有些人卻通過新的鍵連接在一起,誰也不知道自己跟誰在一起才是穩定態,人和人的一切狀態都是待定的。
比如此時的我跟蔣雨,再比如,這之後發生的事,完全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第二天,譚襄明又來看我,雖然知道他是奉了老師的旨意,但是我還是開心的,起碼不像在學校裏,一年就能見到幾次而已。
讓我意外的是,他竟然帶來了我考研用的書,這人他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嗎?
我的心被滿滿的欣喜包圍,這樣的一個人,怎麼能不讓我心動呢?
他幫我把書放到旁邊的抽屜裏,說:“正好趁著這幾天閑下來,專心複習吧,別的事兒你就不用操心了。”
“嗯,真是太感謝你了。”我笑得別提多燦爛了。
他坐在凳子上削平果,背脊挺得很直,這個人不怎麼笑,但是依然魅力不減,我也無話,隻是看著他,我不怕他知道我的心思,換句話說,我生怕他不知道。
此時,他的手機響了,他皺了一下眉,把蘋果遞給我,說:“探視時間也差不多了,我明天再來看你。”
我還沒回答什麼,他就匆匆走了,我還喜滋滋的回味著那一句“明天看你”,多好,我跟他也有約定了。
我抬頭看看表,探視的時間明明還有一個多小時。
我住的是一間雙人病房,病房裏還掛著一個24寸的小液晶電視,莫說我從小就混跡在醫院裏,就是一個不常來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這種高幹病房住一天肯定是花費不小的,我心裏挺擔憂的,不知道我的醫保能給報多少。
跟我同屋的是一個老奶奶,姓劉,特別愛聽戲,她的習慣是上午休息,下午聽收音機或者電視,一般都會鎖定戲曲頻道。
這天下午,電視裏是《沙家浜》的京劇選段,我拿著單詞就背不下去了,這廂電視裏刁德一叫住了阿慶嫂,這就開口唱:“適才聽得司令講……”
這是一個慵懶的午後,實在無心學習,我幹脆把書放下,等他唱完,我也開口跟著阿慶嫂一起唱:“參謀長休要謬誇獎,舍己救人不敢當,開茶館,盼興旺,江湖義氣第一樁……”
我唱得那可謂是身心投入啊,學著阿慶嫂一句接一句的“察言觀色把他防”。待我一段唱罷,就看見劉奶奶驚訝的盯著我,剛進門的護士姐姐也盯著我,我懵了,怎麼了?
怪我沒交代清楚,小時候父母沒有時間帶我,閑的時候還好,可以帶我去醫院,但是忙起來的時候就無暇顧我了,所以大部分時候我是跟爺爺奶奶在一起的,奶奶愛聽戲,爺爺參過軍,最喜歡□□歌,所以我有一些不同於同齡人的奇怪愛好,這不為過吧……
護士進來照顧劉奶奶吃藥,完了又過來給我幾片藥,我這幾天一直就搞不明白,摔斷腿嘛,外傷,用得著吃什麼藥啊,補鈣的?不會是龍牡壯骨顆粒吧,那也不是藥片啊,騙人的吧,這得多少錢啊。
但是我還是跟每天一樣,把藥吃下,順便把疑問咽下去。
吃完藥就是探視時間,譚學長每天都會來,所以我對此還是有所期盼的。
他今天來的時候精神並不是很好,跟剛唱完戲的精力充沛的我相比,好像他才更像病人。
我跟他說話,他也每句都答,但是顯然心裏在想什麼事情,說話的時候心不在焉的。
“你怎麼了?”我試探著問。
“哦,沒有,我在想減反射膜。”
他這是騙人了,我好歹也是對這個東西研究過幾個月的人,最近又一直在這方麵忙活,自然知道半導體材料才是決定太陽電池性能的關鍵材料,也是他們研究的重點部分,而他所說的減反射膜隻是起保護和改善作用,平時根本不會拿出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