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水酒論(1 / 3)

一、水酒論

夜涼如水,三尺妖氣拂麵。

所謂妖氣,其實並不是真的有妖物,隻是我更喜歡這個說法,覺得將那股子說不清的調調講得淋漓盡致。說也奇怪,他自小身上就帶著這麼一股子味道,不香不臭,妖裏妖氣,隻我能聞見,雖然也未必真是用聞的。

寂靜中傳來一抹細不可聞的悉簌,像是衣衫抖索,我再次闔上雙眼,一動不動,卻全神貫注,聽到帳子被輕輕撩開,妖氣愈濃,漸漸地撲麵而來。

三尺。

兩尺。

一尺。

八寸。

五寸。

正在此刻。

千鈞一發間我出手如電,狠狠往上一戳,隨即便聽到一道悶聲,像是有誰給人一腳踢在腹間。

我心中一喜。

心口巨闕,灌內力注之,輕則傷殘,重則致死。我的武功著實學得不怎麼樣,與此人更是霄壤之別,卻有這麼一招殺手鐧,任他身法再快也從不曾避過,每回隻能被點個灰頭土臉,實在大快人心。

“所以說,武不在高,有用就行。”

我得意萬分,緩緩睜開眼,正見一雙眸子在跟前五寸處,初春桃花瓣一般的形狀,當中熒光閃爍。

“……對吧,小六?”

……

……

其實故事的開端並不是這樣的。

依著我瞧過的眾多話本來講,若開場便一片烏漆抹黑,那就是月黑爬牆夜,風高私奔天,落魄書生也好青樓嬌娘也罷,總要有些香豔玩意兒才不辜負這良辰美景奈何天。無奈小六並不是落魄書生,我也不是青樓嬌娘,先天不足,實在壓不住場麵。

最最要緊的是,小六乃是我一母同胞的嫡親大哥。

說是大哥,自然便有二哥,不過我也並不喚他作二哥,而是叫做小七,依次類推下來我則是小八,這些個古怪稱呼自然有些淵源,不過姑且不急著解釋,讓咱們從頭開始。

故事真正的開端是在一個天色蒙蒙亮的清晨裏,甫一睜眼我便聽到外頭有人壓著聲兒嘀嘀咕咕,當中最清楚的便是這麼一句話:

——大少爺回來了。

臥房外間的燭台點著,透過屏風零零亂亂地投了兩三個影子過來,我腦子還糊著,眯著眼睛半天也辨不出誰是誰,隻得開口喚了一聲:“棋兒。”

那攪在一起的兩三個影子一停,當中分出一個,越過了屏風。

“小姐起身了?”

我含糊點了頭,懵懵懂懂看她去拿洗臉的銅盆與手巾來,洗了把臉後腦子清白了些,驀地發現屏風邊居然還站著一個丫鬟。

這有些不同尋常。

我房裏統共隻有兩個丫鬟,一個是在身邊伺候的棋兒,另一個則在外頭負責些灑掃的活,平日輕易不會進內間來,現如今站在屏風邊的這位卻又是誰?

我朦朧盯著看了半刻,突然反應過來。

“畫兒?”

這不是小六房裏的畫兒又是誰?

見我認出她,畫兒嫋嫋婷婷行了個禮:“畫兒給三小姐請安。”

我剛想問你為何在此,忽然福至心靈,想起了剛剛睡夢中聽到的那些嘀咕。

“小六到家了麼?”我問。

她忙一點頭,又道:“少爺本想著馬上來瞧小姐的,隻是一進門就給北大師父叫走,連老爺和夫人跟前都沒來得及去。為免小姐擔心,少爺吩咐棋兒來傳一句,他脫了身便來尋小姐。”

我哦了一聲,照平常那樣漱了口下床穿衣,棋兒為我梳頭描妝,畫兒也站在旁邊幫忙,時不時遞個胭脂彩帶,我素來不戴那些金釵玉簪的玩意兒,插得一頭沉甸甸,隻喜歡梳幾個小辮子,再綁上幾色彩帶金線,走起路來一蕩一蕩,自以為十分俏皮。小六與我意見一致,還說這樣練武方便,爹娘倒是頗有些微辭,說是不像個大家閨秀,但他們素來疼我,哪裏及得上小七狠毒,小七說我這模樣渾然就是一株聖誕樹。

至於聖誕樹,說是西域有個節日名為聖誕,每家每戶都要弄一株樹回家盛裝打扮,掛上彩帶點上蠟燭以示慶祝,單是聽來便十分有趣。

但這並不意味著我願意自己去當那棵樹。

梳好頭發,我對著銅鏡轉一圈,很是滿意。現下時辰還早,我又不用做早課,本想著照平常那樣先去小七的院子看他練功,轉念一想,既然小六被師父召喚了去,想必小七也不會落下,去了大概也是撲空,一時有些茫然,又驀地有種醍醐灌頂般的滋味從丹田裏滲了上來,我意識到,咦……

小六回來了?

我唰地轉身,險些撞到棋兒身上,胡亂扶了她一把,急匆匆找到跟在旁邊的畫兒:“小六、小六現在在柳葉山莊?在家裏??”

畫兒抿嘴一笑,道:“可算是醒了,小姐不必著急,我們少爺說了,從北大師父院子裏出來便來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