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說話論
與水叮當道別,我急匆匆回了客棧,卻一直等到天色全暗才見到小六小七。原本立即便想同他們說一說那些俠女的事,卻瞧見兩個人都是一臉疲憊,於是又有些猶豫,想著晚些時再說也不遲,便替他們同小二要了些飯菜擺上來。他們看著胃口也不大好,吃起飯來都心不在焉,小六拿著個小酒杯子一口一口地喝,眼看著一壺就要下去,我忙按住他的手道:“你想明日睡到日上三竿不成?那些俠女姐姐可是一大清早便會過來。”
小六笑了一笑,放下杯子對我道:“正要與你說這件事,我明日又要出去,不過小七這次不同我一道,你跟在他身邊就好。若是想出去玩,便同他一起,不與佩佩他們一塊兒也不要緊。”
我原本還想問你這連著兩日出去是要做什麼,但聽到後來又想起了水叮當說的話,急急道:“我……我並不討厭苗佩佩她們。”
小六一愣,眉毛一挑:“……哦?”
我小心翼翼看一眼小六又看一眼小七,琢磨著未免挨罵,還是不要把水叮當的事告訴小六的好,便道:“我想了一想,這幾日是我錯了,因著你們要娶嫂子便吃醋,實在是很不應該,你們不必理會我,那些俠女姐姐都是好人,出身又好,長得也好,今日也給我買了許多東西,你們若是瞧著哪個好,便娶回家吧,爹娘也會高興的,我瞧那個竹萱就不錯,水叮當雖說不會武功,但人也挺好……”
說完我又偷眼去瞧他們,卻見兩人都是若有所思,小六麵色古怪,問:“誰教你的這些話?”
我一愣:“沒……沒誰呀。”
“沒誰?”小六忽地兩眼一眯,上來一手捏住我兩腮,跟捏個胖饅頭似的用足了力,嗤嗤笑道,“就你這榆木腦子想得出這些玩意兒?嗯?吃醋?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麼?”
我給捏得很疼,張牙舞爪要捏回去,而且十分之不服氣。他竟說我腦子不好?若是小七說這話倒也罷了,小六又有什麼資格說我?剛伸出手要抓他的臉,旁邊小七也開口道:“竹萱是誰?”
我心裏一慌,忙道:“不是竹萱姐姐教我說的!”說完卻發現如此更像欲蓋彌彰,又道,“真的!”
兩人都不理我,小六道:“竹萱便是前幾日都穿白裙子的那位姑娘,峨眉派慧音師太門下,我認識她也有一年多,不像是會對小八說這些的。”
我眼前一黑,完了,又是峨眉又是師太,看來竹萱姐姐果真是無緣做我二嫂了。
小七卻隻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對我道:“別人說的話,哪怕聽著有理,也不可盡信。”
我委實不明白為何他們非得覺著是別人教我說的,雖然的確也是水叮當同我說了兩句,但我也是用心想過的,怎麼在他們嘴裏聽著我仿佛是個傻子,別人講什麼我便信什麼?
這時小六也道:“你自小給護得太好,不知道外頭人的厲害,這回或者不是,可若有人誠心要騙你,你便是怎麼也看不穿的。”
我原本心裏有氣,聽了這話卻啪一聲泄得精光。小六說得沒錯,我從小便一直在柳葉山莊,雖然也看過話本裏說“人心叵測”,可是到底是怎麼個“叵測”法,我卻是一丁點兒也不明白,若是有人要騙我,我大約是真的聽不出來的。小六這回帶我出來,想必也是十分擔心,所以今日才非得要我與苗佩佩她們一道。
想到這裏,我驀地軟了下來,糯糯道:“我知道了。”
小六點點頭,總算鬆開手,又與小七叮囑了我兩句,便說累了要歇著,喚了小二上來收拾桌子,我推著小七出了小六的房,到了小七房裏,卻又忽然想起來後來光顧著答應他倆,倒像是承認了自己在跟著別人瞎講一般,於是又對小七道:“我剛才說的都是誠心的,你們若是中意了誰,不必顧忌我,我不會與她為難。”
小七拿火折子吹了兩下,將桌上的蠟燭點亮,淡淡道:“我知道。”
我又道:“我今日同她們一起,聽到了許多話。小七起你知道麼,有好幾位俠女姐姐都來打聽你的事,還一個勁兒地誇你呢,我昨日說的果然沒錯,小七你這麼好,哪個姑娘都會喜歡的。”
“那又如何?”
我正絞盡腦汁想同小七講一講竹萱的好話,卻驀地聽到這麼一句,不禁一呆,咦了一聲。
小七將火折子放到桌上,回過頭,一張臉緩緩給燭光染亮,單單一雙眼睛幽深似千丈潭水,竟是一絲光也沒透進去,我看著心裏一涼,終於意識到不對勁兒:“你……你們今天到底做什麼去了?”